第245頁
蕭凡是朱元璋留給孫兒身邊的肱股之臣,他的立場非常重要,一個肱股之臣首先要做到的是什麼?那就是體察上意,服從帝王的意志,這是最重要的,若蕭凡做不到這一點,朱元璋必定不會留他性命,對朱元璋來說,大明的江山社稷比什麼都重要,他不會在朱允炆身邊留一個陽奉陰違的肱股之臣,對朱元璋來說,這是個禍患。
事情很簡單,蕭凡面臨兩個選擇:構陷劉三吾,殺了他,合了朱元璋的心意,蕭凡不但能保命,還能立功。另一個選擇就是,堅持自己的原則,不殺劉三吾,如此一來,朱元璋必然龍顏大怒,蕭凡性命不保。
蕭凡扶著額頭陷入了深思,他在思考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,既能保住劉三吾的老命,也能保住自己的小命……
思索良久,蕭凡黯然嘆息,行走官場,如置身地獄油鍋,每一步暗含兇險殺機,哪有那麼多兩面討好的事?
午門上方的五鳳樓傳來悠揚的鐘聲,一下一下撞擊在蕭凡心頭,敲得他渾身顫抖不已。生平第一次,他遇到了人生的嚴峻考驗。
※※※
下午,一名宦官進了鎮撫司衙門找到蕭凡,朱允炆於會賓樓請他一晤。
蕭凡不敢耽誤,急忙起身去了。
匆忙帶了幾名錦衣校尉,如今的蕭凡坐錦衣衛第二把交椅,位高權重,出入雖不敢說扈從如雲,至少有資格帶幾名隨身侍衛了。
急匆匆走到城西,蕭凡神色凝重的進了會賓樓。
會賓樓是一座新開的酒樓,以前朱允炆帶他來過一回,蕭凡還記得這座酒樓的堂內布置以及營銷手法很是熟悉,將他以前在江浦醉仙樓當掌柜的招數全數套搬過來了,這位會賓樓的掌柜如此生搬硬套,真有些讓人哭笑不得。
進了會賓樓,蕭凡留下錦衣校尉們守在大堂,他自己上了二樓的雅閣。
朱允炆的侍衛正守在二樓的樓梯間,見蕭凡來了,便將他領到一間雅閣的門口,推開門,卻見朱允炆背對著門,正出神的凝望著窗外的繁華鬧市。
聽到聲響,朱允炆回過頭,朝蕭凡笑道:“你來了?坐吧。”
蕭凡上下打量了一下雅閣,嗯,感覺很熟悉,連雅閣的布置都跟江浦的醉仙樓相似,真想認識一下會賓樓這位神奇的老闆,然後問問他是不是只長了眼睛卻沒長腦子,生搬硬套到這種程度。委實很不容易。
彼此的交情用不著那一套虛假的寒暄客套,蕭凡坐下之後,朱允炆開門見山道:“丁丑科會試一案,皇祖父交給你偵辦,你打算怎麼辦?”
蕭凡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,然後愁眉苦臉道:“我是這樣想的啊……首先把劉三吾那老傢伙抓進詔獄,還有那幫無聊的副主考官,也統統抓進詔獄,然後嚴刑拷打逼供,讓他們自己承認考前收了多少舉子的賄賂,最後栽他們一個收賄貪墨之罪,全部梟首誅族,原來的貢士榜單全部推翻,嗯,大功告成!”
朱允炆倒抽一口涼氣,不敢置信的瞪著他道:“你……你你,你怎麼能這樣?你這不是構陷同僚嗎?這是傷天害理呀!”
蕭凡慢慢吞吞挾了口菜,嚼巴兩下,然後抬眼瞧著一臉憤慨的朱允炆,一本正經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道:“殿下,你瞧瞧,仔細瞧瞧……”
“瞧什麼?”朱允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。
“仔細瞧瞧我這張英俊的臉。”
“怎樣?”
“你沒發現我這張英俊的臉被這件破案子愁得都扭曲了嗎?”蕭凡嘆了口氣,又仰頭喝了杯愁酒,道:“我若真按剛才說的那麼辦,至於現在愁成這樣嗎?”
朱允炆頓時轉怨為喜:“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心腸狠毒的人,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兒你肯定下不了手的,我的眼睛沒看錯人。”
蕭凡沒精打采道:“你誇我一句可以拍拍屁股走人,什麼事都不用管,我怎麼辦?陛下要我辦這件案子,他的深意你還沒明白嗎?”
朱允炆想了想,不確定的道:“你剛才說的處置辦法,莫非……便是皇祖父的意思?”
蕭凡點點頭,默然不語。
朱允炆頓時俊臉變得紅潤,渾身微微顫抖,連聲調都變得憤慨起來:“為什麼?皇祖父為什麼要這麼做?偌大的大明江山,每天要發生多少事!難道每發生一件事就要殺這麼多人嗎?這豈是仁君所為?我若踏著這滿地的鮮血登上帝位,這個皇帝讓我如何做得開心?”
蕭凡冷冷道:“因為陛下要給你留一座穩固的江山,因為陛下必須殺了這批人,才能平息北方舉子的眾怒,才能收天下士子之心,因為你的皇祖父疼你愛你,讓你無憂無慮的當好一個皇帝,為了這個目的,殺再多的人都是值得的。”
朱允炆聞言頓時如被人狠狠敲了一棍似的,憤慨的神色頓時變得頹靡。
“劉三吾,劉老先生……難道非死不可嗎?”朱允炆渾身無力的道,聲音嘶啞無比。
蕭凡點頭道:“劉大人若死,對這件事無疑是最好的解決辦法,皆大歡喜。”
朱允炆緩緩搖頭,他兩眼通紅,咬著牙道:“劉老先生不能死,他對我有恩,我當上太孫,全因他對皇祖父說的一句話,此恩尚未報,他怎麼能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