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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凡一指滿臉絕望的道衍,怒道:“這和尚非禮畫眉!”
太虛兩眼一瞪,射出兩道精光,盯著道衍仰天長笑數聲,獰聲道:“禿驢!納命來——”
“阿彌陀佛,我不入地獄,誰……”
“砰!”
“啊——”
※※※
今天絕非道衍和尚的幸運日,對他來說,小小的蕭府簡直比龍潭虎穴更兇險,更可怕。
蕭府內堂中,道衍奄奄一息的躺在堂中的地上,連呻吟聲都虛弱得幾不可聞。
“畫眉,那傢伙叫你常寧郡主,什麼意思?”蕭凡面色凝重道。
蕭畫眉俏臉蒼白,渾身止不住的輕輕顫抖,薄薄的嘴唇死死咬著下唇,半晌說不出話來,顯然受到了驚嚇。
朱允炆和太虛則好奇的盯著畫眉,太虛一臉得意的哼道:“貧道剛見畫眉時便說過,此女面相極貴,出身不凡,現在你信了吧?哼!貧道算卦的本事可不完全是吹出來的……”
朱允炆好奇的眨著眼,仔細回憶了半天,不確定的道:“我記得四皇叔燕王的幼女受封常寧郡主,那還是十年前的事兒了,數年前,四皇叔上表皇祖父,說常寧郡主早薨,呃……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呀?”
一個當初靠乞討為生的小孤女,竟然是皇家早已夭折的郡主,蕭凡被眼前的變故弄得腦袋發懵,半天不敢接受事實。
看著蕭畫眉不停抖索的驚懼模樣,蕭凡心中一疼,將她攬到懷裡,撫著她的背脊,溫聲道:“罷了,你若不想說,那就不說,不用勉強自己……”
蕭畫眉將頭埋在蕭凡懷中,如同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似的,緊緊的抱住他,過了很久,她瑟瑟發抖的身軀才漸漸恢復了正常。
抬起頭,蕭畫眉的小臉已平靜如初,她兩眼直視蕭凡,慢慢道:“這和尚沒說錯,我曾經是北平燕王的幼女,兩歲那年受封常寧郡主……”
聽到她親口承認,堂內眾人盡皆大吃一驚。
朱允炆失聲道:“你真是四皇叔的幼女?哎呀!那你豈不是成了我的堂妹?”
蕭凡整個人如遭雷擊,半天沒回過神來。
當初大街上隨便救個孤女竟然救回了一個郡主,這世道……太狗血了吧?或者說老朱的生殖能力太強,龍子龍孫們已經多到可以滿大街隨便亂撿的程度了?
“你既是郡主身份,為何當初淪落到沿街乞討的地步?”這是蕭凡最想問的問題,也是堂內朱允炆和太虛最好奇的問題。
蕭畫眉咬了咬下唇,神情忽然變得憤恨怨毒,幼嫩的小臉竟流露出成年人的滄桑與世故。
“我母親李妃本是江南鄉紳家的女兒,自幼詩書傳家,知書達理,溫婉柔靜,後來被燕王所聘,立她為側妃,燕王就藩北平,我母親隨同前往,就藩北平的第二年便生下了我,我自幼長在北平燕王府,被人捧著寵著,過了幾年快樂無慮的日子,可是到我八歲那年,一切都變了。我母親性子柔弱,終不能被燕王府中其他嬪妃所容,被人尋了個‘穢亂王府’的罪名,給生生逼死了!我悲痛之下,連夜逃出燕王府,一路往南而去,哪怕就是餓死凍死在外面,我也不再回那個絕情的燕王府了,那一年,我才八歲……”
蕭畫眉說著已泣不成聲。
悽然哀婉的傾訴聲悠悠迴蕩在內堂,堂內三人皆面帶淒色,慨嘆不語。
蕭凡抱住畫眉,耳中聽著她如同受傷的小獸般哀哀低棄的聲音,心中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了一下,疼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。
這個可憐的小女孩,這些年來到底吃了多少苦頭,受了多少折磨啊!皇家的出身,尊貴的身份,而她的命運,卻比草芥更低賤,更卑微,命運給她開了一個非常惡毒的玩笑,她已被這個玩笑折磨得傷痕累累。
蕭畫眉仍舊抽噎著低聲傾訴:“……逃出燕王府這幾年,我什麼苦都受過,我也知道燕王曾派出大批人馬尋找過我,但我母親被人逼死的一幕一直在我眼前浮現,我忘不了這仇恨,更痛恨我的生父燕王對我母親那種漠視其生死的態度,我母親雖然是側妃,可畢竟也是夫妻一場啊!他怎麼忍得下心逼死她?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便葬送了妻子的性命和名節,所謂天家尊貴,所謂至尊皇族,原來皆是無情絕情之地,我若不逃,遲早會被那些惡毒的妃子們害死!”
蕭畫眉傾訴的聲音漸漸變得尖銳悽厲,如夜梟啼哭,令人顫慄。
內堂的氣氛低迷得令人窒息。
蕭凡輕輕拍著她的背,溫聲道:“好了,別說了,你受的苦已經到此為止,今後我們相依為命,我不會再讓你受苦,我發誓!”
蕭畫眉伏在他懷裡,終於稍稍平靜。
蕭凡努力擠出笑臉,輕鬆的笑道:“以後該叫你常寧郡主了……”
蕭畫眉飛快的抬起頭,直直的望定他,大大的眼中散發出堅定的光芒,她一字一句道:“不,我是畫眉,蕭畫眉,永遠都是!常寧郡主早已死了。”
※※※
奄奄一息的道衍和尚被人抬了回去。
來時如大鳥騰空,天使下凡臉著地,走時如砧板白肉,悽慘落魄欲斷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