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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元璋眼皮都沒抬一下,仍舊不理不睬的翻著書。
“父皇,兒臣請罪,兒臣罪該萬死!父皇若不解恨,求您賜死兒臣,兒臣死而無怨!”朱棣不屈不撓的磕著頭,臉上的悔恨摻雜著淚水和鼻涕,魁梧硬朗的漢子此刻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可憐。
朱元璋握著書本的手開始微微顫抖,終於,他輕輕的將書本放在了龍案上,抬起頭看著朱棣,神色很複雜,心疼和怨怒,在他那張滄桑的老臉上反覆交織變幻。
藤條上的荊棘深深刺入朱棣的肉中,也深深的刺進了朱元璋的心裡。
他……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啊!虎毒尚不食子,難道帝王家竟比猛虎還無情麼?朕辛辛苦苦拼搏一生,打下這偌大的江山,為的還不就是留給朱家的子孫後代?若為了這江山而懲罰朱家的子孫,朕這麼多年來做的這麼多事情還有什麼意義?
兒子不過是說錯了一句話而已,現在他知錯了,悔過了,難道還不夠嗎?
罷了,罷了。
殺人如麻的朱元璋,面對犯了錯的兒子,這一刻,他終於還是心軟了。
“棣兒……”朱元璋開口了,聲音嘶啞而疲憊。
聽到朱元璋呼自己的名字,朱棣惶恐的心頓時陷入一片狂喜。
“父皇,兒臣在。”
朱元璋抬起頭,深深的注視著他,半晌,朱元璋無力地揮了揮手,道:“棣兒,你……你回去吧,此事就此作罷。”
朱棣頓時嚎啕大哭,深拜慟道:“兒臣遵旨,兒臣必深以為戒,絕不再犯,謝父皇寬恕!”
說完朱棣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,一邊哭一邊緩緩退出了殿門。
直到朱棣走出了皇宮,坐上了回別院的馬車,他的哭聲才停了下來,滿是眼淚的臉上,卻浮現出冷森怨毒的神色。
我若不為帝,今日這卑躬屈膝求饒的事,此生不知尚要重複多少次!
朱允炆,四皇叔的膝蓋太金貴,你受不起我一拜,待你即位,我必反之!
※※※
武英殿內。
朱元璋靠在椅背上,疲倦的嘆了口氣,渾濁的眼睛望向龍案上的一方貢紙。
紙上寫著一道早已擬好的聖旨。
“敕:燕王朱棣交接北平防務民政諸事宜,遷封地北平為江西南昌,即日就藩,勿復耽誤。”
看著這道寫好的敕命,朱元璋搖頭,露出一抹苦笑,終於還是伸出手,將它撕成了碎片。
閉上眼睛,朱元璋的神色反覆變幻,一種矛盾的心情在心中糾纏。
允炆,朕今日的一時心軟,實不知是否為你的未來埋下了禍患。
朕,畢竟老了啊!
※※※
午時,灰濛濛的天色中,一輛豪奢無比的馬車慢慢在一家名叫“俏江南”的脂粉店門口停下。
跟隨馬車的侍衛們立時分散開來,將來往的人群與馬車隔開,警惕的四處掃視。
侍女慢慢掀開了馬車的車簾,一張絕美文靜的臉龐露了出來。
麗人在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走下馬車,逕自往店裡走去。
脂粉店內的客人早已肅清,堂內空蕩蕩的,只有店鋪的老闆恭敬的在門口相迎。
“民女陳鶯兒,見過郡主娘娘。”
老闆襝衽福了一福,然後站直了身子,露出了一張不遜郡主的絕世面孔,竟是江浦陳四六的女兒陳鶯兒。
陳鶯兒來京師數月,依靠陳家龐大的資金,和她那聰明睿智的頭腦,竟在短短數月之內,於京師各處新開了不少店鋪,而且每家店鋪的生意都十分興隆,陳家的產業和進項如滾雪球一般,越滾越大,與當初的江浦小富商相比,早已不是一個檔次了,如今的陳家商號,已然在京師的富商巨賈中都能排得上名號了,京師的商界紛紛為陳家這匹半路殺出來的黑馬注目不已,但很少有人知道,主導陳家在京師立足盈利的,居然是一位未出閣的女子,一個從來都不公開露面的女老闆。
這家名叫“俏江南”的脂粉店,也是陳家在京師的產業之一,幸運的是,店鋪剛開張,竟吸引來了當今太孫殿下的親姐姐江都郡主,江都郡主是一個文靜而隨和的女子,從來不擺金枝玉葉的架子,一來二去,陳鶯兒與她相熟,漸漸交情深厚,竟結成了手帕之交。
陳鶯兒變了許多,從前稚嫩單純的面孔,如今已世故圓滑多了,舉手投足帶著強烈的自信,多了幾分商場女強人的幹練精明味道,面對郡主時也能不卑不亢,從不露怯。
“鶯兒,早跟你說過,沒外人的時候不必多禮,你怎麼又忘了?”江都郡主上前拉過陳鶯兒的手,細聲嗔怪道。
陳鶯兒淡淡一笑,笑容中帶了幾分嫵媚,又有幾分清冷,兩種複雜的神色交織,看起來更具魅惑。
進了店門後,江都郡主的神情似乎歡快了許多,她拉著陳鶯兒的手在堂內坐下,然後興致盎然道:“鶯兒,這些日子京師可有什麼好玩有趣的事兒?快說給我聽聽……”
陳鶯兒想了想,笑道:“有趣的事兒天天有,倒是昨日有一樁事在市井傳得紛紛揚揚……”
“快說快說!”郡主像個發現了玩具的孩子,美目中泛起強烈的期待之色。
“民女聽說呀,昨晚城北發生了一件趣事兒,有一個不守清規的老道士跑到……跑到青樓里尋樂,結果不知怎麼得罪了錦衣衛,然後錦衣衛就在青樓里拿人,結果老道士被嚇得慌忙逃命,一邊跑一邊鬼哭狼嚎,由於錦衣衛來得突然,那個老道士連衣服都來不及穿,聽說呀……嘻嘻,聽說他光著屁股圍著青樓大堂跑了五六圈兒,最後才被錦衣衛用網給兜住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