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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連幾場大戰,除了白溝河之戰因為老天爺幫忙,讓燕軍多少占了點小便宜,其餘的幾場皆被朝廷打得灰頭土臉,濟南城攻了十幾天沒攻下來,真定府一戰數萬燕軍將士戰死,燕軍也因真定一戰徹底失去了戰場的主動權,朱棣麾下的將士們都很清楚,現在的情勢不容樂觀。
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,造反這種事是在賭博,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,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已經被朱棣蠻橫的押在了賭桌上,贏了,造反篡位的醜惡面將被後世的史官美化,這是真正的“奉天靖難”,是王爺反抗昏庸朝廷的正義之戰,輸了,造反就是造反,十萬燕軍將士在史書里的身份必然是亂臣賊子,被後世唾罵幾百上千年,當然,這些已經不關他們的事,如果輸了這場戰爭,等待他們的,必是朝廷無情的屠刀,自古奪嫡爭位,失敗者幾個有好下場的?
戰場上從來都是靠雙方的實力說話,容不得半點取巧,古來征戰雖然不乏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,但那些無一不是深謀遠慮,天時地利人和占盡的前提下才取得的勝利,那些戰例不可複製,逆天這種事只能算是歷史長河中偶爾一閃而逝的奇蹟,不是任何戰爭都能發生奇蹟的,絕大多數時候,戰爭靠的是雙方的實力,誰的拳頭硬誰就能贏,人多一定能欺負人少,這是真理,就像太陽每天從東邊升起一樣,顛覆不破的真理。
現在的情勢,朝廷的人多,朝廷的拳頭硬。
燕軍中每個人都清楚,如今的情勢怕是有些不妙了,濟南一戰被蕭凡的無賴招式逼退之後,燕軍憋著的一口長氣仿佛被針戳破了似的,一瀉千里,不可挽救,一路高歌猛進的好運氣仿佛也用光了,濟南敗退之後燕軍一敗再敗,終於被人逼得退到了家門口。
朝廷大軍眼看就要壓上來了,這一戰還會敗嗎?
所有人的目光盯向了大營中間最顯眼的帥帳,眼神中透著慌亂和恐懼。
帥帳內。
朱棣呆呆的注視著帳內書案上一盞昏黃的孤燈,久久無言。
空氣中仿佛縈繞著一股末日的氣息。
錯了,這場戰爭一開始就錯了。
這是朱棣得出來的結論。太倉促了,成大事者謀定而後動,而他並沒有做到這一點,他太急了,膨脹的野心能讓一個人變得強大,也能讓一個人變得衝動,久經風浪的朱棣很清楚,成大事就像燉湯,用文火慢慢熬製才能燉出最鮮的味道,火大了,燉的時間少了,這鍋湯必然是一鍋失敗的湯。
造反也是一樣,平日裡積蓄力量,等待時機,一旦時機成熟,則動如九天神龍,對敵人施以雷霆一擊,時機不對,火候不到,都必然導致慘痛的失敗,湯燉壞了可以重新再燉,造反失敗了難道還能重新再反一次嗎?
當然,朱棣有他不得不反的理由,朝廷慢慢向他亮出了獠牙,蕭凡更是針對他而推行了軍制變法,這一切舉動令朱棣坐不住了,不反只能等死,反了也許還有坐上龍椅的希望,只可惜,他太小看了朝廷的軍隊,也小看了蕭凡的帥才。
蕭凡,似乎是老天特意派來壓制他的克星。
如今自己一敗再敗,已被逼退到了保定府,下面的路該怎麼走?
昏黃的燈光搖曳不定,朱棣長長嘆了口氣,神情落寞沮喪。
數年交手才知蕭凡這人的可怕,如果能回到當年,朱棣發誓一定不會得罪這個年輕人,更不會幾次三番派人刺殺他,現在的失敗其實是在為他當年種種輕率的決定買單。
帥帳的帘子掀開,道衍和尚腳步匆匆的走進來。
“王爺,有件事情不太妙……”素來淡定的道衍此時臉上竟然出現少有的驚慌之色。
朱棣心一沉,能讓道衍出現這副神情,必然是個很嚴重的壞消息,這段日子以來,壞消息實在太多了。
“出了什麼事?”朱棣沉聲問道。
時已入秋,道衍的臉上竟然微微冒汗,他擦了一把臉,顫聲道:“王爺,剛才不少將領向貧僧稟報,營內眾多將士最近變得懶散,操練的時候虛弱無力,時常見軍士們犯困打瞌睡,一副睡不醒的樣子,整日裡呵欠連天……”
朱棣心頭一松,長舒一口氣,不以為意道:“就這事?這有什麼大不了的,我軍最近幾次失利,想必將士們軍心士氣有些低落,操練之時必然懈怠,打不起精神很正常,來日本王領他們打兩場勝仗,士氣自然如長虹貫日,先生多慮了。”
道衍一臉凝重的搖頭:“王爺,事有蹊蹺,沒那麼簡單,這種情況是最近兩天才出現的,而且不是少部分,我燕軍大營所有軍士基本都是這樣,貧僧初時也以為是士氣原因,後來叫了幾個人試了一下,這才發現事情不妙……”
“你是怎麼試的?”
“貧僧從諸多將軍麾下挑了幾十名力大之士,這些都是百戰精兵,平日裡能拉得開六石強弓,以力大而為全軍稱道,貧僧今日叫他們再拉弓,他們竟連四石之弓都拉不開了,三石的弓拉起來也很費力,還有王爺的一隊貼身重刀手,他們平日擔負王爺的安危,王爺若遇險時負責殿後阻敵任務,平日裡一柄五十多斤的陌長刀舞得虎虎生風,今日貧僧讓他們操練,他們用了吃奶的勁兒卻也只舞得非常勉強,有幾個還不小心被大刀砸破了頭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