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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子澄的目光漸漸浮上幾許陰沉:“……家有髮妻,卻還與江都郡主不清不白,鬧到不可收拾了,又不願休妻娶郡主,天家清譽豈可被他如此輕侮!事實證明,蕭凡不但是朝堂的奸佞禍害,其自身的德行操守更是不堪,國有此奸,何來寧日?”
黃觀點頭贊同道:“黃大人說得不錯,今上年邁多病,眼看撐不了多久了,太孫殿下又被蕭凡這奸賊巧語蠱惑,與他相交莫逆,若將來太孫登基,蕭凡必受重用,那時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則危矣!如今蕭凡入獄,正是天賜良機,你我朝堂清流當合力參劾,為國除害!為那些慘死在錦衣衛屠刀下的同僚們報仇!”
黃子澄停下了敲擊桌面的動作,慢慢站起身,環視堂內眾人,他陰沉著臉,緩緩道:“除不除他,不是我們能決定的,今陛下只拿他入了詔獄,卻沒殺他,這說明陛下還未下決心,你我不妨再等上幾日,陛下對蕭凡的處置必有分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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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堂內暗潮洶湧,大臣之間互相串聯,秘密走動,事發突然,大家還沒摸清風向,於是滿朝文武皆保持著沉默,靜待朱元璋如何處置蕭凡。
江都郡主被罰禁足昭仁宮,閉門思過,不得外出。
東宮朱允炆急得上躥下跳,入宮數次為蕭凡求情,哭也哭過,鬧也鬧過,無奈朱元璋這回心堅似鐵,看來是動了真怒,執意要嚴厲處置蕭凡,朱允炆勸諫數次無果,遂返。
蕭府上下早已亂成了一片,下人們得知蕭凡入獄,紛紛失了主張,張管家踉踉蹌蹌奔進內院,第一時間向蕭畫眉稟報了這個消息。
蕭畫眉還不到十三歲的年紀,儘管自幼經歷坎坷多難,卻也從未遇過這等棘手的事,頓時亂了方寸,急得眼淚一直沒停,卻仍拿不出應對的辦法。
整個京師仿佛都因蕭凡的入獄而被牽動起來,上到皇宮大內,下到市井街巷,盡皆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氣氛,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,沉寂中醞釀著地動山搖的風波。
蕭凡入獄的當日,蕭畫眉收拾了幾件衣服,抹著眼淚到了詔獄門口,無奈守門獄卒不認識她,於是將攔下,死活不讓她進去。
畫眉留下衣物,悽然回返。
第二日,錦衣衛千戶曹毅登了蕭府的門。
蕭畫眉忙不迭在外堂迎客,見曹毅大步流星進來,畫眉擦了擦滿臉淚水,正正經經朝曹毅襝衽為禮,家主蒙難,作為蕭府內唯一的女主人,畫眉拿出了當家主母的風範,小小的年紀便將傷心惶然收起,俏臉端莊肅穆,一派從容氣度。
曹毅將畫眉的表現看在眼裡,目光中透出一股欣賞之色。
小小年紀,遇事卻如此不慌不忙,泰然不迫,氣度不輸鬚眉,蕭老弟果然沒看錯人,難怪天子命他休妻他不肯,這樣的好妻子,哪個男人願把她休了?
曹毅走進堂內,朝畫眉一擺手,沉聲道:“弟妹莫多禮,曹某與蕭凡乃生死兄弟,都是一家人,不用擺這些俗套。”
蕭畫眉面容沉靜道:“家主不在,禮不可廢,曹大哥是相公的兄長,妾當以兄禮之。”
曹毅愈發欣賞的點點頭,道:“今日曹某此來,正是蕭凡托我帶句話給你……”
蕭畫眉目光頓現激動之色,急道:“相公在詔獄裡可安好?錦衣衛對他用刑了嗎?裡面可缺吃穿用度?”
曹毅哈哈笑道:“弟妹你別擔心,蕭凡那小子在裡面過得別提多快活了,有曹某這個錦衣千戶在,有皇太孫殿下在他背後站著,誰敢讓他吃苦?弟妹放心便是。”
蕭畫眉聞言,焦急的神情終於緩和了一些。
她大眼眨了眨,接著垂下眼瞼,垂頭問道:“相公入獄的原由,妾已聽說了。相公為我受此大難,我怎能放心得下?也許……我真是不祥之人,屢屢害相公受苦,當初為我離開陳家,如今為我下了詔獄,我……實在連累他太多了。”
曹毅聽得她言語中無限自卑蕭瑟之意,急忙道:“弟妹不可多想,夫妻同心,理當不離不棄才是,蕭老弟不畏強權,為了你他連掉腦袋都不怕,你若自輕自怨,蕭老弟這樣做還有什麼意義?”
蕭畫眉不笨,聽得曹毅勸慰,一雙眼睛終於由黯然變得漸漸充滿了生機,久違的靈動光芒慢慢在眼底閃爍。
蕭畫眉悄然捏緊了拳頭,俏臉一片堅毅之色。
“相公為我身陷囹圄,我不能眼看著他受苦,我要救他!”
曹毅讚許道:“好,這才是蕭凡的好媳婦兒!”
畫眉俏臉紅了一下,抿了抿薄薄的紅唇,想了半晌,道:“曹大哥,若要救相公出來,此事的關節之處在哪裡?”
曹毅道:“陛下逼他休了你,改娶江都郡主,蕭凡若要活命,便不可能娶你們兩個,更不能由你做蕭凡的原配夫人,此事頗為棘手啊。”
畫眉神情一黯:“我與相公早已是夫妻,天家竟如此無情,為了成全他和江都郡主,便容不得我這平凡的百姓婦人家麼?赫赫皇威之下,行的卻是拆散美滿夫妻的惡事,這世道人情,哼!如此污穢不堪,不分青紅枉為天!”
畫眉說著,眼中漸漸浮現那消逝許久的憤世嫉俗之色。
曹毅看得心頭一驚,蕭凡曾簡略與他提起過畫眉的性格,她是那種敢於豁出去拼命的性子,只要她所堅持恪守的東西遭到了侵犯,她敢沖世上任何人亮刀子就捅,如此危急的時刻,若她再犯了偏激的毛病,事情可真就不可收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