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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允炆一撇嘴,道:“商戶乃賤業,連販夫走卒都不如,怎麼不算自輕自賤?”
蕭凡一聽不高興了,別人有這樣的想法無所謂,可眼前這位是未來的大明皇帝,他的想法能左右天下事,他若對商人如此輕視,商人豈不是很可憐?
雖然蕭凡對陳四六這位奸商岳父殊乏好感,但是客觀的說,陳四六也只是個追求利益的正當商人,況且他養了自己四年,朱允炆如此評價商人,未免對陳四六太不公平了。
蕭凡決定扭轉這位太孫殿下的觀念,不誇張的說,這對天下的商人,甚至對大明的國運都有很大的影響。
請朱允炆將隨駕的錦衣親軍揮退,蕭凡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,然後用平靜的語氣,慢慢道:“太孫殿下,草民以為,殿下的想法,大謬!”
朱允炆一愣,不解的道:“我的想法大謬?莫非你捨不得那位商戶家的小姐,不願退親?哈哈,男兒何患無妻,你做了官兒後,我幫你拉媒,命朝中大臣家中有待在閨閣的女兒嫁給你便是,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,儘管告訴我……”
蕭凡喜道:“多謝殿下,草民喜歡腿長胸大的……啊!不是,太孫殿下,草民要說的不是這個!”
“你到底想說什麼?”
“草民以為,殿下輕商之念,實乃大謬!”
“哦?此話怎講?”
蕭凡反問道:“殿下心中對商人是個什麼印象?”
朱允炆撇嘴,不屑道:“商人,逐利忘義之輩,他們不事生產,不勞而獲,低進高出以取利,無家無國之念,滿身銅臭市儈,只知貪婪取利以肥己,世間百業之中,商人是最低賤的!”
蕭凡暗自搖頭,古人受儒學影響,對商人誤解太深,朱允炆的想法大概便是所有古代人的典型代表吧。若要扭轉他們的想法,怕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對於愚昧的古代人,蕭凡決定要耐心一些,講道理是他的強項。
“殿下,您看啊,商人,說得通俗一些,便是買賣人,何謂買賣人?那就是買進賣出之人,從中收取差額為利,這種行為並沒有什麼不對,所謂行有行規,以最小的成本,追求最大的利益,便是商人的行規,他們逐利確實不假,若說忘義,此話何來?”
朱允炆笑道:“我說商人逐利忘義可不是瞎說的,當年的大明首富沈萬三,你聽說過吧?他便是商人出身,我皇祖父率天兵與張士誠爭奪天下,遂四處募糧餉,我皇祖父敬他是富商名士,折節下交,沈萬三這人卻八面玲瓏,明里給我皇祖父捐糧捐餉,暗裡又勾結張士誠,同樣也資助他的軍隊,兩頭討好,誰也不得罪,不是忘義之輩是什麼?”
蕭凡嘆氣道:“沈萬三其實也只是個有錢的平民百姓而已,無權無勢,兩頭資助大軍亦是無奈之舉,你們兩邊加起來有數十萬大軍,而他家裡除了銀子還有什麼?他能不害怕嗎?他敢不給錢嗎?你不能指望全天下的百姓都堅貞不屈,為你效死,事實上,百姓都是怕死的,誰的刀鋒利,他們便只能屈服於誰,這跟忘義有何關係?”
朱允炆仍不在意,笑道:“此言差矣!孟子曰:‘生,我所欲也,義,亦我所欲也,二者不可得兼,捨生而取義者也。’既然怕死,那便是忘義了……”
“孟子這話沒錯,但他把人性理想化了,或者說,這是他個人的理想,從上古至今千餘年,其間無數次朝代更迭,若按你的意思,哪個朝代的皇帝丟了江山,天下的子民都應該跟著殉國才是,可實際上呢?大家都活得好好的,除了舊朝死忠的大臣,很少有人真正做到了捨生取義,這個要求標準太高,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,你為何指望一個商人要做到呢?”
“可是……商人不事生產,便能得獲巨利,這總不假吧?”
“他們一沒偷二沒搶,賺錢憑的是本事,買賣講的是你情我願,這有什麼不對?”
“這是不勞而獲!如國之蛀蟲,吸取百姓精血而肥己!”
面對固執的朱允炆,蕭凡的耐心漸漸耗盡。
靠著僅有的一點耐性,蕭凡努力平心靜氣的道:“這不是吸取百姓精血,商人以本求利,照樣要擔很大風險的,他們是以自身的風險來求回報……”
朱允炆嗤笑道:“哈哈,他們能有什麼風險?天下萬物,他們低價買進,販運外地再高價賣出,分明是投機之輩……”
蕭凡怒了。
“啪!”熟悉的力劈華山,再一次狠狠拍在朱允炆腦門上。
“倒霉孩子,好說歹說都不信,商人跟你有什麼仇?他們招你惹你了?你就這麼不待見他們?”
朱允炆睜大了眼睛,下意識捂住被拍得通紅的腦門兒,怔怔地看著蕭凡大發脾氣。
半晌,朱允炆黑亮的眼眶便慢慢蓄滿了晶瑩的淚花兒,兩眼漸漸泛紅,嘴角一癟,似要哭出聲來。
蕭凡回過神,嚇得渾身一顫,急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惶然顫聲道:“殿下,草民失態……萬死,萬死啊!”
朱允炆嘴唇顫動,神情無限委屈。
“你又打我……”朱允炆淚眼控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