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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過前院的花園,再繞過院側雅致層疊的迴廊,蕭凡和小乞女很快邊來到了前堂。
一路上下人們對蕭凡投以好奇驚訝的目光,這些目光更多的投注在蕭凡和小乞女牽得緊緊的手上。
姑爺回府並不奇怪,奇怪的是姑爺今日竟帶回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,而且他們的神態還如此親密,這個小女孩是姑爺什麼人?
這個疑惑下人們當然沒資格問,有資格問的只有陳家的主人,陳四六。
陳四六最近很煩,他煩很多事。家業大了,身為家主,不可避免的要操心很多事。
不過他最煩的還是蕭凡和自己女兒的親事。
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,陳四六從蕭凡的態度中敏銳地察覺到,蕭凡不想與陳家結這門親事。
上門女婿對岳家這種態度,換了以前,陳四六會大大鬆一口氣,然後毫不客氣的將蕭凡逐出陳家,再向他投去非常鄙夷的目光,如果肺活量足夠的話,最好遠遠的朝他吐一口濃稠的口水,藉以表達自己的不屑和憤怒,最後心安理得的為女兒再覓一位良婿……
很可惜,如此大快人心的想法,現在也只能在他的腦海里YY一下而已,面對蕭凡時,他甚至不得不擺出一副阿諛的笑臉。
如今的蕭凡,已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商人說趕便能趕出去的了。
擺在他面前的,是一個無比殘酷的事實,短短兩個多月,蕭凡不顯山不露水,卻憑他自己的本事,縱橫江浦上下。他暗中布置,操控大局,一手導演了縣丞奪知縣之權的好戲,與新任曹縣丞結成八拜之交,這倒罷了,偏偏鬼使神差的讓他結識了當朝皇太孫殿下,聽說他與太孫殿下的交情亦非同尋常……
陳四六有時候真想把自己肥大的腦袋使勁往牆上撞兩下,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。
為什麼,為什麼兩個多月前還是個任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窩囊贅婿,如今已成了江浦縣炙手可熱的大牌人物?這世道到底怎麼了?是老天爺吃錯了藥,還是他蕭凡吃錯了藥?
陳四六感到很慚愧,商人向來以銳利的眼光和閱歷來賺取利益,卻不曾想竟對自己的女婿看走了眼,明明是騰雲萬里的蛟龍,自己卻將他當成了井底的蛤蟆,女兒終究無福啊!
陳四六沉沉嘆息。
看見蕭凡和小乞女手牽著手走進前堂時,陳四六的反應與外面的下人們一般無二。
“這……這是什麼人?”陳四六瞪大了眼睛盯著小乞女。
小乞女不習慣的扭過臉,悄然退後兩步,躲到了蕭凡身後,但她的手一直不曾與他分開。
蕭凡彬彬有禮的笑道:“岳父大人,這個小姑娘很可憐,孤苦伶仃的獨自在外乞討,您知道的,小婿是個善良上進而且熱情正直的年輕人,所以……”
陳四六眼睛直了,傻傻的道:“……所以?”
“所以小婿就把她帶回來了,既是一家人,同進一家門,岳父大人宅心仁厚,陳府又空房甚多,不知可否為她安排一間小小的屋子,遮風避雨便足夠……”
陳四六看著二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,怎麼看怎麼刺眼。——你蕭凡拿我陳家當什麼了?收容乞丐的和尚廟嗎?還是廣結善緣的慈善堂?
想是這樣想,但這種想法陳四六是死活不敢說出來的。
“哈哈,既是賢婿大發善心,當然沒問題,我這就叫下人去安排。”陳四六違心的大笑。
蕭凡感動極了,表情誠摯的道:“岳父大人,小婿今日才發現,原來您是個好人……”
陳四六的笑聲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,戛然而止,肥腫的老臉漲得通紅,習慣性的捂住了胸口……
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,前堂後的山水屏風倩影一閃,陳鶯兒那張滿是哀怨的俏臉出現在蕭凡眼前。
名義上的未婚夫竟帶著一個美麗的小姑娘進了陳家的門,這麼大的事她怎會不知道?她又怎能不親自來看看?
美眸痴痴的停留在蕭凡俊臉上許久,她的目光幽怨中帶著恨意,又如春雨般纏綿。
就是這張俊臉,讓她終夜哭濕了香枕,讓她怨恨得咬碎了銀牙,更讓她在夢中幾番掙扎叫喊哀求,卻始終抓不住他那顆漸行漸遠的心。在這個以夫為天的時代,留不住丈夫的女人,是恥辱的女人。
父母之言定下的親事都靠不住了,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相信的?陳鶯兒恨他的同時,也恨透了自己。同住一片屋檐下四年,為何自己沒有早日發現他的珍貴?為何要等到現在他光芒四射之時,才猛然察覺這塊瑰寶的耀眼之處?為何自己的父親這些年對他那般勢利?
東風惡,歡情薄。一懷愁緒,幾年離索。錯,錯,錯!
哀怨的目光緩緩下移,落到他和小女孩緊緊牽著的手上,陳鶯兒哀怨的眼神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,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深深的嫉妒。
他應該牽著的人是自己,而不是這個乾瘦幼小的小姑娘!對一個女人來說,男人當著自己的面牽著另一個姑娘,——哪怕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,那也是對她最嚴重的挑釁!畢竟,她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啊!
前堂內,四人分成四個角,相對而立,誰也沒說話,但陳鶯兒胸腔中的一股怨氣衝天而起,將整個前堂充斥得滿是陰冷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