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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松齡面容一整,肅然對袁世凱深施一禮:“松齡知道大人與我家大帥乃是結義兄弟,松齡視大人便如我家雲帥並無二致,大人有什麼訓斥,請說便是。”
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說了。”袁世凱沉聲說到。“閣下可知道,我大清立國之本,乃是江南漕運,而歷來漕運皆是靠山西銀號代為周轉?”
“松齡也是剛剛知道,不知大人說這些幹什麼?”
“三百年大清,晉商就做了二百年皇家買辦。”袁世凱臉色越來越沉重。“長此下來,晉商已遠非富可敵國所能形容,根據去年戶部的邸報來看,僅太原府本地票號所發的銀兩,便是我大清當年稅收的一半!要知道,山西銀號遍布全國,若是總和相加,只怕抵得上大清十年財政總和!”
“怪不得這些老西如此有錢呢!”郭松齡一拍大腿,滿臉的恍然大悟,隨即又後悔不迭。“早知道這樣,該讓兄弟們放自信點才是,結果草草過境,才撈了這些一點!”
“你!”袁世凱已經面色鐵青,他壓住氣,繼續說到。“你可知道,今日之戰,遠非一朝一夕之功,大軍百戰方能克敵,而期間所花柴米錢糧,則須全國士紳傾力相資,更須這些晉商的支持!”
袁世凱已經是神色俱厲:“你今日所作所為,無異於殺雞取卵!表面上你是占了大便宜,可是你可曾想過,你此舉卻寒了千萬士紳之心!大軍前途何在!”
面對袁世凱的斥責,郭松齡眉毛也不抬一下,他淡淡的說:“殺雞取卵?松齡只知道,若沒這些卵,洋河前線的弟兄就要餓肚子了!”
“洋河前線若有不測,還談什麼晉商的支持?列強十萬聯軍只要過了洋河或者平了山東,那不出三天就能打下整個山西!到那時,這些財主老爺們只有花銀子買他們的老命了——那還要看洋大人高興不高興!”
“可是這些糊塗蛋居然連這點都想不明白,我家大帥在洋河捨生忘死的替他們保的全家平安,而這些只知道撈錢的肥豬,居然連一毫銀子也不想出!”郭松齡冷笑著,他潔白的牙齒泛著冷光。“松齡眼裡只有兩種人,一種是朋友,一種是敵人!這種國難關頭,沒有第三條路好走!既然他們不肯跟我郭松齡做朋友,而我郭松齡又不想跟他們做敵人——那就只有幫他們開開竅,逼得他們站在我們這邊了!”
“至於寒什麼士紳之心……”郭松齡輕蔑的一笑。“我只知道,這天下都是打出來的,沒聽說是靠誰選出來的——我郭松齡需要完成雲帥交代的任務,需要讓我的兄弟凱旋而歸,但是我從來就不需要這些肥豬的愛戴與擁護!——老子的駁殼槍就是真理!”
郭松齡對袁世凱躬身一拜:“如果袁大人擔心松齡此舉會牽連大人,那就請大人裝作不知此事,而得來的銀子依舊如數送與大人作為軍資——日後若有什麼變故,郭松齡自然會一死以謝天下,必然不會連累雲帥與大人的清譽!”
他不等袁世凱說話,用冷靜而又沉著的語調繼續說到:“山東危局一日不解,雲帥那邊也就一日不得安心,我此次本是奉雲帥之命來請袁大人施以援手的,但是日軍突然進襲山東,恐怕雲帥之前的計劃便行不通了。”
袁世凱沉吟片刻,他翻身下馬,馬弁忙跑過來接過韁繩。
“荒山野嶺的,沒什麼好招待,酒嘛還是有的,郭大人,請。”袁世凱在自己的大帳前站住腳,伸手請道。
“袁大人請。”話是這麼說,人卻老實不客氣的先進了帳。
袁世凱借著油燈那昏黃的燈光看著郭松齡,說實話他現在很不喜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,他那種傲氣,目中無人顧盼自若的神態,都讓袁世凱感到不舒服。但是他不得不認真考慮眼下的形勢,這個年輕人的到來,也許是值得高興的。
日軍在登州和萊州登陸以後,與天津方向的日軍分成四路大肆向山東腹地推進。這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,他原本以為,排擠出義和團在山東的勢力之後,自己能夠保證山東不受八國聯軍的侵襲,然而八國聯軍沒來,日本的“山東特遣軍”卻來了。
在丟失了青州以後,袁世凱開始感覺到日軍的野心並不僅僅在於山東了,或者說,他已經認識到日軍的這次軍事行動將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——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。
對於英國和德國領事的抗議,日軍並沒有當回事,這是袁世凱在請求兩國領事對日軍施加壓力後得到的回答。當然在軍事上,袁世凱還有另一番打算。他一面收縮兵力向後方退卻,一面準備隨時打擊深入最遠的一路日軍,而恰恰在這個時候,郭松齡帶著他的人馬來了。
“其實說起來,郭總督戰官來山東,已經是幫老哥一個大忙了啊!”袁世凱笑著端起了酒杯向郭松齡示意,然後一仰脖子喝了個底朝天。
“總督戰官,後衛的車隊到了!”門外傳來郭松齡部下的報告聲。
郭松齡掏出懷表,臉色頓時冷了下來。“遲到了半個時辰,哼,這幫兔崽子越來越不象話了!”站起身對袁世凱抱拳道:“袁大人,多謝款待,恕我先行告退。”說罷便噔噔噔的出了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