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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慶豐乃是康襄城的提督學政,又稱提學使,掌一省教育事務,也是有名的棋王,頗受康襄城文官武官的愛戴。此人年近五旬,性情溫順,為人和善,不喜好名利,若不是提督葛爾泰的百般挽留重用,他早就辭官回鄉,歸隱山林,過那種逍遙自在、與世無爭的清閒生活。
“鮑大人,兌字營新兵集訓營汛千總趙有理求見。”陳照雄推門來到書房,用單腿跪地的方式行禮,拱手稟道。
“嗯,讓他進來吧!”書房內,一位黑臉的中年漢子,虎目低垂,緊緊地盯著棋盤上的紅黑交叉的棋子,滿臉若有所思的神情,頭也不抬地哼道。
“喳!”陳照雄得令後,起身離去。
惶恐的趙千總規規矩矩地躬身進了書房,微微抬頭望了望側身坐在棋桌前的鮑參將,只見他滿臉憋得通紅,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,顯得急躁不安,臉色也越來越難堪。對面斜靠在座椅上是一位書生模樣的老者,身著淡藍色長袍,滿面神情自若樣子,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一絲隱隱的笑意。
趙千總如驚弓之鳥,發怵的心又騰的一下提了上來,吞了一口口水,忙躬身左右捋了捋衣袖,上前一步,跪地微聲道:“兌字營千總趙有理參見鮑大人。”
鮑大眼低著頭,撇著大嘴,一會兒向左撇一會向右撇,撇來撇去就是不吱聲,正拈著枚棋子舉在空中,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,遲遲不能落下。對於智商低的鮑大眼來說,偏偏喜歡玩這種智力對壘,真是累腦子,特別是跟棋王過招,無非是等於拿腦袋撞牆的感覺,矇頭轉向地看不清棋路。趙千總低頭跪地不敢驚動,心裡砰砰砰地跳個不停。
突然,鮑大眼重重地將手裡的這枚棋子朝木製的棋盤上一砸,哼道:“上馬。”
“嗯,好棋!”喻學政笑眯眯的點了點頭,恭維道:“鮑大人這一招馬臥將巢,實乃好棋啊!”
“哈哈……那時當然。”鮑大眼不以為然笑道,說他胖他就喘,以為自己占了上風,不出五步便能將老棋王喻慶豐贏個心服口服。
表面上喻慶豐是敗棋,實則不然。所謂當事者迷,旁觀者清。連跪在不遠處的趙千總也略微看出其中的玄妙之處,心中暗自驚嘆:薑還是老的辣啊。喻慶豐慣用“調虎離山之計”,實乃是絕妙的好棋。抬頭看看喻慶豐臉上不露任何喜色,有深藏不露的威儀,令人無不刮目相看,所謂真人不露相,露相非真人。
“鮑大人,千總大人來了。”喻慶豐邊輕輕挪了一枚棋子邊給鮑大眼遞了個眼神,提示道。
鮑大眼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上趙千總,瓮聲瓮氣地開口道:“起來吧!當今匪寇猖獗,犯上作亂,難免一場血戰,趙千總,新征來的壯丁門操練如何了呀?”
“眼下正是大戰來臨之際,下官哪敢掉以輕心,請鮑大人放心,壯丁們日夜操練,風雨不誤,士氣如虹,即使有些傷病,也都是輕傷不下火線。人人都是滿腔熱血、壯志未酬,誓與鮑大人剿匪殺敵、建功立業…………”書房內的趙千總垂首而立,匯報起他負責的壯丁操練情況來,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,唏里嘩啦,奔騰不息。
“嗯,不錯,將?”鮑大眼冷哼道。隨後將緊捏在手裡的棋子落放在棋盤上。
趙總兵渾身一抖,繼續發揮著他的高水平演講能力,接著鼓吹道:“將,將來一定能招之能戰,戰之能勝,打得匪寇落花流水,一敗塗地……”
“沒棋了吧!,我就說嗎?學政大人棋王的雅號早晚得讓給我鮑某人,哈哈……”
趙千總感覺話不對頭,當即收住聲,伸長脖子偷偷看了一眼,原來是鮑大人將了喻大人一軍,正沾沾自喜的在那裡炫耀。別說是行家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,喻大人擺明是在讓棋,根本沒動真格的。
“棋王的稱號,鮑大人當之無愧。以棋道入武學,以棋局度世事,鮑大人征伐不斷,殺法絕倫,果然是棋逢對手,今日當真讓喻某人大開眼界。此局就下到此處為止吧,日後再向鮑大人請教。”喻慶豐哪回在乎什麼棋王棋聖的虛名,既然有人喜歡當然是拱手相讓啦。
“哈哈……我與喻大人三戰兩勝,贏得你心服口服,爽!以後啊!看誰還敢說我是一介武夫沒文化,不懂文道,只懂得血濺沙場,爭強鬥狠。”
“鮑大人文武雙全,那有不懂文道之理。”喻慶豐看出了鮑大眼失衡的心思,巧妙地奉迎道。越是沒文化的人就越怕人家背後講他的弱點。就像現在越是沒有學歷的人,越是想辦法搞張文憑,哪怕是假的,也敢拿出來裝世面,無非是怕人家瞧不起、看扁了自己。在鮑大眼的心靈深處,缺的就是文化,缺的就是涵養,缺的就是素質,所有才會被喻慶豐一眼識破,投其所好。
在官場這麼多年,鮑大眼也明白,喻慶豐那是給自己面子,人可不能不識好歹,人家讓我辦的事,可不能怠慢掉。
想到這,鮑大眼起身伸了個懶腰,打著長哈,含含糊糊地喚道:“趙千總!”
“下官在。”
“聽喻大人說你的營里有個秀才叫劉銘祺,是否屬實啊?”
趙千總頷首道:“屬實,下官營中確實有個秀才叫劉銘祺,不知鮑大人有何吩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