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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神仙又顯靈了啊」
房中,嚴世藩擁著剛剛入府的歌姬,揉著眼前的酒杯:「人心可測,神意難料。」
對面,嚴世藩的知己羅龍文早已魂不守舍。
剛掛上這棵樹,怎麼又要倒了他掛的從來都是東南的第一把手,可這東南的第一把手怎麼就不能穩穩噹噹多干幾年「含章莫慌,不過是虛職而已。」嚴世藩看著緊張兮兮的羅龍文笑道,「最多只是革職回家,皇上既然只認神仙不信人,我何必再為他排憂解難」
「東樓,錦衣衛都來了,你還如此談笑風生,實在佩服。」
「怕什麼,這些罪名不用提皇上也清楚,你不給我貪,我憑什麼做事王忬張經胡宗憲哪個不貪」嚴世藩大笑道,「神仙顯靈我認了,可神仙總不會貼在皇上耳邊說要我死吧那神仙管不到那麼多,我的名氣也傳不到天庭那麼遠。」
「是是是我就是很好奇,神仙是怎麼顯靈的。」
「這連我爹都搞不清楚。好像就是幾個道士太監做法,皇上問話神仙答。」嚴世藩轉而望向懷中的歌姬,「明兒就要走了,我捨得下東南,捨得下浙江,唯獨捨不得你。」
歌姬賣笑道:「總督還要帶我入京不成」
「誒就是這樣」嚴世藩暢然大笑,「咱們入京,就是要一路瀟灑,夜夜笙歌」
歌姬有些慌了:「那我也要被錦衣衛押著麼」
「怕什麼,皇上從來就是打個雷,雨怎麼下,我說的算。」嚴世藩話罷望向羅龍文,「含章在浙江多候幾日,待我在京城料理完事宜,再告知你去哪裡找我。你我皆是知天命之年,今後也不要理會那些是是非非了,何不吟詩作賦,美酒佳人,瀟灑一生」
「東樓說的是,先干為敬」
「干」
建設中的苔灣府嘉義縣,特七提著一袋東西來到楊長帆面前,抓著袋底將一堆血淋淋的東西倒了下來,便是趙光頭見了也直皺眉頭,那可是一大堆舌頭啊「三十七個,你數數。」特七蹲在地上,還要拾起舌頭數數。
「免了,去帳房領賞吧」
特七嘿嘿一笑,掀起前胸甲冑,露出一條淺淺的血痕道:「不是我說,這幫蠻子可傷到我了。」
趙光頭不屑道:「東番夷人還驍勇善戰了」
「下次你來」特七瞪著眼睛道。
趙光頭大笑道:「船主自有安排,我是統兵軍帥,你來殺人越貨。」
「嗨呦,咱誰不知誰做什麼買賣」特七也大笑起來,回身指向東方的高山,「照我話說,蠻子不是搞事麼一把火燒了山,咱們殺個乾淨就是」
「特七,你也是蠻子吧。」
「咱們不是蠻子,是船主麾下大軍。」特七拍了拍腰間的虎牌,「有牌子的。」
「那就招攬他們,也成為咱們的軍民。」楊長帆眯眼望向高山,「夷人善戰,若往死里殺,逼急了打起游擊,只會更麻煩。恩威並施,威懾就好。」
「搞這麼麻煩不還是燒殺搶掠何不痛快點」
「今後要征之地還多,蠻夷民族各異,若是到一處殺一處,後面的人都會拼死抵抗。若是以和為貴,共同富裕,易被接納。」
特七不屑道:「這裡的蠻子,還會把話傳給南洋的蠻子不成」
不遠處,妮哈抱著幾顆新鮮的果子走來:「椰子,椰子。」
三人接過,各自砍開痛飲起來。在這島上,喝新鮮的椰子汁不失為一件快事。
特七喝過一氣後問妮哈:「黑丫頭,在你們老家,弗朗機怎麼殺你們」
「特七」楊長帆呵斥道,「說話越來越沒規矩了」
妮哈嘆了口氣,來了中土這麼久,她也沒有先前那麼恐懼了:「弗朗機比你們可怕,弗朗機不僅殺我們,還抓我們,賣到很多地方,或者為他們服務。」
趙光頭抿嘴道:「真不知弗朗機國是怎樣,都是奴隸麼」
「弗朗機這才多少人」特七又追問道,「你看咱們這,弗朗機人屁都不敢放。你老家人少麼」
妮哈搖頭。
「那幹嘛不打」
「打不過。」
「人多還打不過」
「沒有銃。」
「這不是銃的問題吧」特七拍了拍腰間大刀。
「我不知道我只是個女人,不知道強大的家族,逃走了,剩下我們。」
特七搖頭道:「你們老家,都是慫包。如果是我們寨子,沒有人會被抓走,只會戰死。」
「我去,做飯了。」妮哈低著頭行禮退去。
楊長帆不喜道:「這麼可憐的一個姑娘,你怎麼沒完沒了。」
特七暢快笑道:「船主啊,這是什麼年頭強就是強,弱就是弱,我強搶你殺你,弱就被殺被抓。弗朗機是老虎獅子,妮哈老家人都是兔子綿羊,這就是規則。」
趙光頭在旁點頭:「如果有一天,有更強的敵人面對我們,同樣是不會手下留情的。弗朗機彈丸之地,能強如我們所見,怕是沒少糟蹋妮哈老家那樣的地方。」
「所以啊。」特七再次指向身後高山,「船主還心慈手軟個什麼咱們不做,也會有人做,咱們下手晚了,就是別人的了,別人吃飽了,再來打咱們」
「我知道,只是不想趕盡殺絕。」楊長帆長嘆一口氣。他何嘗不知道弱肉強食的道理,彈丸之地西班牙、葡萄牙、荷蘭、英國先後恃強凌弱,亡命掠奪,在殖民與暴行之下,將全世界的財富納入囊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