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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這便讓鳳海哪來回哪去,自己親自出門迎接了這位客人。
來到門口,莫想到這位依然躬著身沒有抬頭,不過光看天靈蓋也知道是誰了。
楊長帆握著那柄武士刀不緊不慢走去,口中嘟囔道:「怎麼稱呼?」
「有姓無名,就叫趙光頭。」光頭依然沒抬頭。
「進吧。」楊長帆轉過身去,「深夜無茶無酒,有什麼事在此說吧。」
光頭這才進了院子,回身關好大門後,沒有一絲猶豫,直挺挺跪在楊長帆面前。
「刀子是我下的,我來還。」光頭說著撕開外衣,露出本就有幾道刀疤的胸口,「楊公子請加倍奉還!」
「別來這套。」楊長帆擺手道,「直接說你主子的意思。」
「船主讓我用命來謝罪。」
「那好。」楊長帆拔刀出鞘,光是這一下子就感覺到此刀出奇地柔滑,隨即不做停留,揮刀直砍趙光頭左頸。
趙光頭眼也不眨,就這麼盯著楊長帆。
楊長帆雖沒有下殺手,卻也是真的砍得入肉幾分,血就這麼滲了出來。
趙光頭依舊跪地直視楊長帆,沒有絲毫動搖。
「你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?」
「不知道。」趙光頭搖頭。
楊長帆依然用刀頂其脖頸:「說完你主子的意思我再殺你。」
「白銀十萬兩送至府上,只求接走毛海峰,此後兩家永世交好。若船主有一絲報復的念頭,天誅地滅!」
「你主子認為我信這個?」
「上至日本大名,下至漁戶小兒,船主從無虛言。」
「回你主子,別拿我當傻子。毛海峰在我手裡一日,我便高枕無憂一日,若是放了毛海峰,我必死無疑。」
「楊公子,船主從來說一不二!」
「你也說一不二對吧。」
「不錯!」
「你的命現在是我的對吧?」
「當然!要殺要剮悉聽尊便!」
「那就好了。你的命現在是我的,我第二刀還沒有砍,什麼時候我想砍的時候再砍。」楊長帆按刀回鞘,冷冷一笑。
「楊公子想什麼時候砍,就什麼時候砍。」
「反正今天興趣不大。」楊長帆轉身揮手,「你走吧。不對,你從沒來過。」
趙光頭哪肯就這麼走了,當即搓著膝蓋往前挪了挪:「船主有令,換不回毛公子,我就不要回去了。」
「那怎麼著,給我賣命?」
「楊公子你還是殺了我吧。」趙光頭嘆了口氣,「此番罪責全在我一人,謝罪至死,總好過苟且偷生。」
「你還得活著,給你家主子傳話。」
「哎……」
「告訴他,毛海峰我好吃好喝伺候著,今後少打浙江的主意。」
「就這些?」
「其它的,心情好的時候再說吧。」
「放眼東海,沒有船主辦不成的事,公子只管開口。」
「現在還沒想好,今後再談。」
「那公子想談的時候,逢每月月圓之日子時,至杭州灣口,尋點著紅燈的船便可聯繫船主。」
「你今後也不要再來了,合適的時候,我自會聯繫。」
「好。」趙光頭只好起身,「靜候楊公子取命!」
楊長帆送走了趙光頭,留下了武士刀。
他突然真的很羨慕汪直。
這樣的手下,可遇不可求。
竟然真的讓他來領死,太浪費了。
好在,一切依然按照徐文長的預測在進行。海寇是無法聊的人,但汪直是個可以聊的人,毛海峰不會輕易被殺掉,更不會輕易被放走。
他那漫長的命運,才剛剛開始。
浙江變天,東海也不遠了。
第126章 挖牆腳
五月十六,瀝海所。
緊鑼密鼓之下,兩排名為「瀝海軍器坊」的廠房終於砌定,這才僅僅是個開始,周邊營舍很快也將被改建為火器倉。活兒其實不難做,難做的是帳,原原本本做帳也不難,但跟著趙文華混,帳是萬不能實事求是的。
還好,瀝海有一個做假帳的奇才,此人浸淫假帳界多年,業務已爐火純青,可以把十兩做成十二兩,也能把一千兩做成兩千兩。按照老丁的說法,工部的路子最野,假如撥款一萬兩,那麼實際上五千兩足以驗工過關,在保證完成任務的基礎上,工部總會多撥出一倍的開支。
這一倍可不是白給的,其中先要二八開一下,八成獻給負責工程的工部大吏,剩下兩成再二八開,二成分給其餘工部小吏,再剩下的繼續二八開,二分給其餘雜役,讓大家都有口湯喝,都分完剩下的,就是楊長帆那部分了。
倘若有五千兩餘款,如此算下來,楊長帆能落個六百兩上下。別嫌少,這個級別這種工程,能混到這個數字已然不錯了。
也正因如此,工部成了天下最肥的地方,外加趙文華作威作福,風氣是不可能正過來了。
晌午時分,一輛轎車風塵僕僕駛入瀝海,一路詢問之下。終是在瀝海所找到了楊長帆。
一身著灰色錦袍青年下車。年齡三十上下。生來一張笑臉,惹人親昵,瞅准了楊長帆便微笑迎上:「一定是楊祭酒了。」
楊長帆剛剛還在指揮工程,難免灰頭土臉,尷尬道:「這位老兄怎知我是楊長帆?」
男子朗然大笑:「巡撫有交待,不管有多少人,最高的那個準是楊祭酒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