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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長帆默默走到他身側。
徐文長毫無期待地問道:「商議完了?」
「商議完了。」
徐文長轉頭拍了拍楊長帆:「那走吧,明早還要繼續追。」
「我要告訴你,你的想法,我和戚將軍都是認同的,你比我們都要厲害。」
「謝謝。」徐文長露出了由衷的微笑,「一個厲害的秀才。」
「還在固執於此麼?」楊長帆不禁輕嘆,「文長此前的話,我越品越對。」
「哪一句?」
「現在所有所有的問題,都不是夷人與我們的問題,而是我們與我們的問題。能解決我們與我們的問題,其它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。」
徐文長泯然一笑:「這句話其實妙在挑不出錯。說不上對,也解不了題,其實毫無意義。」
「題,可以一步一步解。」
「可不知要解多久,更不知能不能解或者解完。」
「這題是永遠解不完的,但總比放棄不解要好。」
「放棄不解,更安全。」
「那是因為文長看不清倭人的真面目,也沒看清我天朝上國的處境。」楊長帆開始敞開了說,「你能想像有一天倭人艦隊會全殲我們的艦隊麼?你能想像有一天倭人會占據我們大半江山,屠盡南京城麼?你能想像有一天八路夷人洗劫順天府麼?你能想像我天朝上國,有一天成為夷人眼中的夷人麼?」
徐文長啞然,他完全不知道楊長帆在說什麼。
即便是天才,也只能看到眼前的世界,他不知道我們正在迷宮中對撞內鬥的時候,迷宮外已是怎樣的盛景。
但徐文長不是尋常的天才,他可以認為自己是一位海盜頭子,同樣可以認為自己是別的什麼人。
他盡力朝著楊長帆所說的那個方向去想,努力的想。
想了很久,他才問道:「夷人,難道沒有皇帝麼?夷人的皇帝難道與我們的皇帝不同麼?」
「夷人有皇帝,夷人的皇帝也沒有太大的不同。」
「那夷人憑什麼?」
「只憑一點。」楊長帆伸出一根手指,「夷人,知道自己是夷人,知道自己周圍有很多與自己相似的夷人。」
徐文長思緒轉換極快,立刻又將自己化身為夷人。
「我懂了,你的意思是,我乃天朝上國,一切的中心,無須開疆擴土,剩下能做的,只有內部爭鬥。而夷人之間,水深火熱,始終是國與國之間的爭鬥。」
「大抵如此。此外,依現在我們所讀到的,片面的儒學,也主張禮儀,而非攘夷。」
「可還是有問題。」徐文長不假思索問道,「書中確實有述,南洋有百國,大者大約紹興轄區大小,小者不過舟山一嶼,這樣的夷人,強破天又能如何?」
「那西洋和東洋呢?弗朗機可不是南洋的。」
「西洋的史料,我是找不到的,你找得到?」
「好了,不說了。」楊長帆擺了擺手,他只希望讓徐文長想到一些他始終不可能去想的事情,餘下的他自會理解,「另外,有一件事你幾乎料到了,但還差一點。」
「什麼?」
「你以為我們繼續追。」
「難道不是麼?」
「除了兩個人,其餘人繼續追。」
「哪兩個人。」
楊長帆一把提起徐文長大笑道:「隨我上馬!」
第152章 溝通
少些算計,多些溝通,如果大家真的都為了做事,就不要有那麼多互相猜疑和傷害了。
趙文華糊塗,胡宗憲卻並不,搞張經曹邦輔固然有他的份兒,但他對張經舊部的態度,對能人尊重還是無可置疑的,只要這個能人對他沒有威脅就可以了。
李天寵曾經的府邸在一系列擴建重整之下,已然成為杭州第一私宅,有趣的是現在這裡是屬於趙文華的,胡宗憲一家老小,家丁下人幾十口人實際上是寄宿在趙文華家裡。這二位連住都住在一起,可見其親昵程度,近水樓台先得月,楊長帆真要跟他斗,怎麼都不是對手。
那就不要鬥了,你是大哥我是小弟,小弟來幫大哥平倭,楊長帆此行便是要說明白這件事。
但在胡宗憲看來,領著徐渭來當說客,反而有一種挑釁的意味,誰不知道自己看中了這位,偏偏你楊長帆就是要搶!但胡宗憲基本的道理還是講的,是自己沒安排好鄉試,先辜負了徐渭,才發生了後面的事,明面上,他倒也說不出來什麼。
徐文長一番立論遊說過後,胡宗憲平視二人,真正看清他這個人的時候到了。
他到底是個純粹的政客,還是有那麼一絲絲報國之心?
千里迢迢伏兵南京這件荒唐的事情,只要有胡宗憲的支持,也就不那麼荒唐了。
如果沒有胡宗憲的支持,那就繼續混日子吧。
胡宗憲心知肚明,你楊長帆既然還來找我請示。就還是認我這個巡撫。還不至於脫韁。
他就此問道:「到底幾成把握。」
楊長帆望向徐文長。
「最多三成。」徐文長十分自信地給出了這個很不自信的答案。
胡宗憲對於這個結果倒沒什麼意見。只問道:「要分多少兵?」
「兵一百,將一人。」
「可是狼兵一百,楊參議一人?」
「正是。」
「楊參議倒是自信得很。」胡宗憲皮笑肉不笑,「看來是要在南京也唱一回上次紹興的那一齣戲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