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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中辦事,拿錢走人,這倒是給了羅龍文一條看似舒適的出路。
隨著此事的談妥,杭州一系列的調動也就此展開,俞大猷等將領,率重兵支援寧波,務必將岑港之眾層層圍住。
而在寧波,戚繼光卻反其道而行之,無論夜晚白天,有零散小船要出去,都主動避開讓過,任其向東,而大船稍有異動,便全面警戒。
因而,岑港三千精兵,幾個月的僵持之下,已逃去近千。
毛海峰深知他已中了戚繼光的奸計,自己這邊越拖越無戰意,逃兵越多,補給越少,戚繼光一邊則是越拖兵船越多,如果說正月的時候還能強力突圍殺出一條血路,現在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。
至於夏正,毛海峰每每憋悶之時便拿他泄憤,早已被折磨得遍體鱗傷。夏正當真身懷義骨,即便飽受折磨,依然勸慰毛海峰,再給胡宗憲一些時間。
他並不知道,就連胡宗憲自己也放棄了。
眾口鑠金之下,胡宗憲終是放棄了多年精心營造的大局。
他十幾封文書都沒有應答,偏偏這一封很快見效。
這篇文書毫無文采,行文字數也僅僅是前面的幾十分之一,大體來說就十幾個字——
汪直罪大惡極,臣誘賊上岸,理應問罪處斬,以平東南。
此書一上,皇上立刻駁回了積壓眾多劾胡宗憲的文書,並下旨表彰賞賜胡宗憲。沸沸揚揚胡宗憲通倭一事終於告一段落,胡宗憲也沒了繼續呆在北京的意義,在這裡遭夠了折磨,動身返浙。
未時,宮闕涼亭,嚴嵩同之前每一天一樣,再次上好了香。
時過境遷,多少年來,許多人來了,許多人走了,不變的永遠是這一幕。
嘉靖與嚴嵩之間,早已超出了君臣之誼,是一種唯有相處多年的信任與默契,一種在時間積澱之下的情感,我懂你的好,你也知道我的壞,我們互相習慣於此,也許會有摩擦,但我們已經學會了相互包容。
上好了香,嚴嵩才幽幽道:「陛下,宗憲走了。」
「嗯……」嘉靖似乎疑問道,「王本固與胡宗憲之間,朕是不是信錯了人?」
嚴嵩對於嘉靖的每個語氣,每個表情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,通常皇上問你問題的時候,他早有了答案,而提問的意義從不是解決問題,而是探探你的腦子能否跟上他,你又是否死心塌地。
「老臣以為,陛下心中自然明朗。無論是胡宗憲還是王本固,都只是凡世的縮影,各執己見,陛下誰都不會信。」
嘉靖一聲輕笑,搖頭道:「東南啊,將不剿匪,匪欲歸順,你說這是不是異相?」
「東南由胡宗憲全權統管,臣一向不過問,不知如何回答。」
「好了,朕也習慣你裝糊塗了,擇日處斬汪直便可。」
「陛下,汪直在獄中血書《自明疏》一文……」
「不看了。」嘉靖隨即起身。
「是。」
嘉靖走後,嚴嵩默然坐下,拿出了這封血書——
【竊臣直覓利商海,賣貨浙、福,與人同利,為國捍邊,絕無勾引黨賊侵擾事,此天地神人所共知者。夫何屢立微功,蒙蔽不能上達,反罹籍沒家產,臣心實有不甘。】……
【如皇上仁慈恩宥,赦臣之罪,得效犬馬微勞馳驅,浙江定海外長塗等港,仍如廣中事例,通關納稅,又使不失貢期。】
第180章 唯有一戰
看過之後,嚴嵩長嘆了一口氣。
此書之誠,天地可鑑,若汪直歸順,此後數十年東南國泰民安。
怎奈,皇上讓你死,神仙讓你死,沒有人能救你了。
嚴嵩將此書默默收好,命人妥善保存,等嘉靖登仙,自己也升天之後,後世修史者,或許能看到它,或可給汪直一個交待罷。
杭州死牢,一頓豐盛的佳肴送到汪直房中,魚肉俱全,配以美酒。
不遠處,一發須茂密,已沒什麼人樣的男子嗅道了氣味,睜目一看,隨即大笑道:「看來老船主要先走一步了!」
獄卒回身罵道:「閉嘴,少不了你的!」
「哈哈哈哈!」徐海可不吃這套,「我等了兩年了,倒是來啊?」
「癲人。」獄卒罵了一聲,也無意與徐海糾纏,只對汪直道,「明日午時三刻。」
汪直絕望的面容並未泛出太大的波瀾,只點了點頭,示意自己聽到了。
獄卒走後,徐海貼到欄杆邊說道:「老船主,你若沒心思吃,扔給我就是了!」
汪直微微抬頭,露出了自嘲的微笑:「我一心為國,只得一死。你一心亡國,倒還活著!」
「哈哈哈!」徐海笑得更加厲害,「老船主,這鳥國,這道士皇帝,你還認他?」
「祖祖輩輩生於此,葬於此。」
「那鳥皇帝呢?船主家祖祖輩輩都是嘉靖生的不成?」
「……」
「鳥皇帝不理政事,狗嚴嵩草菅人命,船主為何而盡忠?」
汪直沉聲喘道:「你勾倭賣國,殺我同胞,豈有質問我的道理?」
「是是,老船主就是不滿這點,才驅我走的。」徐海狂笑道,「可船主自己盡忠於此又如何?」
「住口!!你我是奸是忠!後人自有評說!」
「那是!岳飛,響噹噹的英雄,後人也自有評說!大宋還不是亡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