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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瞎幾把畫
「說來也是……」翹兒在旁支招,「妹妹最近不是在刺繡麼?剛好送與他就是了!」
「不可能!」沈憫芮瞪著眼道,「《望夕圖》怎麼能給這號人?」
「還挺講究……」楊長帆撓著下巴道,「送點不疼不癢的東西倒也沒什麼。」
「對了!」翹兒突然拳掌一拍,「那呆子寫的字!」
沈憫芮聞言皺眉道:「這不合適吧……」
「合不合適的是個東西。」翹兒這邊已經利索地取來了那兩幅字,沖楊長帆道,「展開看看?」
楊長帆擺手:「隨便看看吧,別太寒磣就行。」
翹兒這便解開封繩,嘩啦一下子,一紙內容不明的書法作品猝不及防出現在楊長帆眼前。
楊長帆看到這幅作品,心中陡然生出四個大字——
瞎幾把畫!
不對,是龍飛鳳舞。
此字極亂,每個字都扭曲變形,每一筆都信馬由韁,好似許多混亂的符號交織在一起,即便是楊長帆也幾乎認不出來半個字。如果非要用語言來形容的話,就是一個人特別恨另一個人,然後寫在紙上瘋狂泄,連續寫2o個「草泥馬」大概就是這樣一幅作品了。「是不是還沒我寫的好呢!」翹兒神氣問道。
「這還是人寫的?」楊長帆簡直要哭了,他甚至懷疑自己真的看錯人了,也許就是一個妄人罷了,「這沒法送,這指定沒法送!」
「那能送我麼?」沈憫芮卻盯著這幅字若有所思。
楊長帆立刻答應:「快拿走!你不拿走我就墊桌角!!這字看一眼都是精神污染!我好像感覺到了他的那種精神分裂!」
「你能感覺到?」
「就是這感覺,我的天啊……」楊長帆揉著額頭,這感覺很像正常人第一次看到畢卡索的作品,充滿了詭異的色彩與某種病毒一樣的旋律,整個人都不好了,「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……在哪來著?」
楊長帆忽然看著這東西有點眼熟,但那回憶太煎熬了。
沈憫芮卻說道:「你有這種感覺,說明你有品鑑的慧根,更說明這書法的水平。試問,誰能把如此的情緒注入書法,讓你一個門外漢都能感覺到這種……」
「悲憤與苦悶……」
楊長帆盯著這幅字,竟毫不猶豫接下了這句話。沈憫芮拳掌一拍驚喜道:「不錯,就是悲憤與苦悶,你真的有慧根啊!」
楊長帆默默搖頭。
沈憫芮又看了片刻,隨即也跟著搖頭:「就是筆法太不講究了,就算是行草,也要遵循基本的筆法,《書譜》中的鐵律,『草乖使轉,不能成字』都不在乎,間架結構更是蕩然無存,字的結構完全亂掉,不同字的偏旁肆意相連,雖然泄了情緒……」
「卻打破了每一個字的美感。」楊長帆又突然接了一句。
「對對對!你真的懂啊?看不出啊!」沈憫芮振奮點頭,看著楊長帆像是看到了知音。她自幼琴棋書畫樣樣通,本來是要給個大儒當知音的,卻偏偏愛上了一位將軍,如今更是流落瀝海小村,想不到這土少爺竟然有如此犀利的品鑑能力!
「所以這幅字要整體看,看局部是沒有任何美感的。」楊長帆沉浸在精神黑水的海洋中,拉著沈憫芮向後退了兩步,指著書法道,「現在看,有沒有正在被一萬個人強j的感覺。」
沈憫芮竟然跟著煞有介事地托著下巴品味道:「不應該是正在……應該是剛剛……或者即將……」
翹兒都快哭了,你們的精神已經被瞬間污染到這個程度了麼,這個徐文長究竟有怎樣的負能量,能靠一幅字就擴散如此。
楊長帆也跟著沈憫芮的話品味,確實,正在遭遇的時候腦袋裡應該是空的,應該是剛剛被搞完,或者眼看著要被搞了。
這種污,只有足夠污的人才能懂。
「確實,這幅字該整體看,不能逐字品,我也算學到了。」沈憫芮透露出了少有的欽佩,不覺間與楊長帆湊近了一步,品到這步,已經突破了大家水準,而是創造了全新的角度。
兩個污人,惺惺相惜。
楊長帆自然不是真懂書法,這只是幾年前的記憶。他記得,當時去教授家裡做客,教授拿出了同樣情緒的一幅字,給他講了很久,並且說明這幅字是民國時期教授他爺爺用一棟樓換的,現在同樣值一棟樓,這才是最保值的投資。
後來楊長帆才明白,原來導師的意思是不要送他掛曆賀卡這種蛋疼的東西了,有種就送字畫,贗品也可以。
楊長帆重又走上前去,蹲下看款。
落款好歹能看清:徐渭。
其下有兩印也是工整的——天池山人,山陰布衣。
他終於記起,徐渭,字文長,號天池山人,與當時教授家那副字正是相同的落款。
這個人在藝術界的名聲,遠了歷史界,導致楊長帆這種精通海洋史的傢伙都漏過了。
非說的話,這位可以算得上書法界的畢卡索,度過了極其糾結的一生,骨頭化成灰之後,終於火了,昔日隨手的塗鴉都價值連城,可惜他本人一文也爽不到了。
好在教授當時也提到過這個人的生平,除了「明朝三大才子」這樣直白的頭銜外,其它的地方楊長帆都忘得差不多了,就記得他是一個無名的抗倭英雄,具體怎麼無名也不用多想,一個無法跨過舉人門檻的人,在這個時代是不太可能有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