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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博淡然道:「看來我要拿好東西,準備走了。」
太監四望:「楊尚書沒帶東西來啊?」
「不是離開這裡,是離開京城。」
「……」
次日,果不其然,風向突變,楊博回去繼續當他的薊遼總督,75歲高齡,本已被削職的前任尚書許論被迫官復原職,處理一團糟的內亂。
老的不能退休,少的資歷不夠,為數不多的中堅力量在鬥爭中所剩無幾,僅存的碩果皇帝還看不上,中華從不乏英才,但這麼個消耗法,再多的人也扛不住了。無論領兵還是治國,人才都要經過長年的培養,投入巨大的資源,總要吃夠敗仗才會打勝仗,犯過錯誤才知道什麼是對的,吃敗仗、犯錯誤的機會本身就很稀少,在成長的過程中,人才們要經歷嚴黨的誘惑,徐黨的斗,心學的洗禮,敵人的炮火,皇帝的眼光,同輩的嫉恨,以及道士的扶乩,要站隊要喝酒,要賄賂要馬屁,要養得起兵要拼得起命……
難以想像,要怎樣的運氣和智慧,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堅強地成長起來。
只有局中人,才知道這究竟有多難。
浙江寧波,一對年齡相差25歲的將領,臨別痛飲。
雖然俞大猷的年紀夠當戚繼光的父親了,但二人合作多年,依然兄弟相稱。
俞大猷抱缸痛飲過後,將酒缸重重砸在地上:「老弟,此一別,不知再見是何年何月了。」
「哪裡的話,哥哥討賊必是速戰速決,不日便可再相見。」
「那你說,咱們會在哪裡再見?」俞大猷大笑道,「浙江,福建,還是薊遼,東番?」
「……」
「那邊,又來信了啊。」俞大猷轉而又哭嘆道,「我兒女,去東番了,過得很好。」
「噓……」戚繼光警惕地做出了收聲的手勢,「此事心裡知道就好,萬不可在外人面前提。」
「這個楊長帆,這個楊長帆!」俞大猷一拳砸在桌上,是又恨又氣,「他好好的,造什麼反!回來不好麼!」
戚繼光跟著一聲長嘆。
的確,楊長帆始終是他眼中的奇才,如嚴世藩眼中的天下三位奇才一樣,他心中也同樣有三位奇才,只可惜其中一個造反了。
俞大猷跟著說道:「我現在,打誰都可以,誰都可以打,唯獨這個徽王府,我不要打,我只求朝廷招撫,可免一戰。」
戚繼光再次警惕道:「哥哥,不談政事。」
俞大猷瞪眼罵道:「你老婆是逃回來了!我兒子還在那裡!」
「……」
「再者!」俞大猷又說道,「楊長帆主事以來,東南愈發平定,我等剿賊的確順利,但大股的海寇都是被楊長帆引到南洋了也是事實。楊長帆不僅半點沒有滋擾邊疆禍害百姓,反倒通商開海,富了福建。我跟你講實話,若沒有這苔灣府澎湖島,福建也能出幾萬義軍你信不信?你說這怎麼打麼!」
「說說就好,說說就好……」戚繼光尷尬道。
俞大猷堅決搖頭:「我不管,反正如果朝廷下令打東番,我是不去的。」
「依我看,楊長帆即便戰敗,也不會對咱們家眷下手。」
「你老婆是逃回來了!我兒子!」
「……」
「罷了,喝酒!」俞大猷再次抬缸與戚繼光碰了一下,喝過後順手將酒缸砸爛在地上,「老弟,今後你若與楊長帆兵刃相見,是打是不打,怎麼打?」
「該怎麼打怎麼打。」戚繼光點頭道,「賊終究是賊,兵終究是兵。」
「還是弟弟你心性好啊!」俞大猷長嘆道,「此去福建,若是撞見他們的船,哥哥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。」
……
苔灣府,大興土木,歌舞昇平,幾乎與新杭州同時興建,然而此時其繁華程度早已將新杭州遠遠甩下,不及蘇州,可比紹興。
苔灣府沒別的特點,就一個字,富。
大量的真金白銀,成船的財富在這裡進進出出,在楊長帆眼裡,也許威尼斯也就不過如此。徽王府對付土著的策略是恩威並施,聯合善意的土著對付有攻擊性的土著,逐步徵得了更多土地的主導權。
對農戶徽王府也實在大方得過分,凡來投者,分良田三十畝,一文錢稅不收,只收工商稅,免農稅。在此政下,來投農戶愈來愈多,田不夠分,只好再行擴張,於嘉義縣南新設苔南縣,大興土木,開墾土地。
有件事總是沒錯的,大明畢竟底子很厚,上下五千年最直觀的積累就擺在面前——人口。大明有龐大的人口去犧牲,去剝削,去浪費,然而徽王府再怎麼富可敵國,治下人口滿打滿算依然不及四十萬,這對於開疆拓土未免太寒酸了。
好在,與葡萄牙相比,南洋根據地並不會消耗徽王府太多的軍力,老祖宗以禮服邦終於帶來了好處,鄭和的名聲與楊長帆親善的宗教策略讓馬尼拉、安汶兩大根據地十分平穩,且華人與本地人聯姻已經逐漸密集起來。不得不說,南洋男子多瘦矮黑小刁蠻,女子卻白嫩豐挺勤勞,華人男子與南洋女子越來越多的結合,也讓當地少數的民族主義者鬧不起來。
南洋平定,東海無戰事,相對於炮轟馬六甲與葡萄牙魚死網破,進軍北美的處女之地顯然更加有收益也更簡單。
此境之下,眼前的問題就很簡單了,人口,人口,還是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