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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直閉目,不想再與徐海多說。
「我就是說說啊,船主。」徐海竊聲道,「船主的五萬精兵,若是傾巢而出,配以將帥謀士,能打到哪裡?」
「那我就註定與你相同,淪為賊寇了。」
「哈哈哈哈!」徐海又癲笑起來,「成王敗寇!我徐海敗了!當漢奸也罷,當賊寇也好,我服!可我徐海若是成了,管他什麼戚繼光俞大猷嘉靖嚴嵩!他們全他娘的是賊寇!」
「你若成事,天理難容!莫再發癲,你也只是數著日子過活。」
正說著,一人進了牢房,輕咳一聲,二人循聲望去,正是胡宗憲。
胡宗憲同樣是一副飽經滄桑的表情,徐海知趣收聲,眼下他可不敢惹這人,這人一不高興隨時拿自己開刀。
汪直望向胡宗憲,則是露出了平生最複雜的表情。
汪直已是必死,胡宗憲卻依然要活。歸來總督府之後,第一件事就是尋徐文長,可怎麼都找不到,夏正在敵營,羅龍文又不堪重用,實是讓他心力交瘁。
他本無顏再見汪直,可他還是來了。事已至此,他要儘量減少犧牲者。
他親手拿著凳子,坐在汪直牢前,乾巴巴說道:「我盡力了。」
汪直不怒反笑:「是了,最終斬我的摺子,正是出於汝貞之手。」
「你是明眼人,自然知道我的難處。」
汪直對他,實在沒什麼想說的了。
「唉……」胡宗憲嘆息過後道,「船主妻子兒女,已免了死罪。」
汪直閉目不言。
「如今我委身於此,只求船主書信一封。」胡宗憲低聲道,「毛海峰一眾被我軍圍於岑港,若是他們願放夏正,我自可解岑港之圍。」
汪直閉目不言。
「船主,船主?」
汪直最終只幽然嘆道:
「汝貞,只送你一句——多行不義必自斃。」
……
次日午時三刻,杭州府宮港口,汪直喝下了「壯行酒」。
多年未見的妻子跪在他身旁,泣不成聲。
汪直只輕輕微笑,在妻子耳邊輕語一句。
隨後掃視圍觀百姓大笑道:「不意典刑茲土!」
一顆人頭落地,無論是東海之王還是徽王,都只剩傳說。
岑港,又一位來使登船,送來匿名信件——
【送來夏正,可歸東海。】
毛海峰看過信件,面色煞白,渾身不住顫抖。
「噗通」一聲,他猛然跪在地上,面向西北:「兒不孝!!!」
諸位首領面面相覷,不明所以。
毛海峰隨即嚎啕大哭。
一種悲傷的氣氛籠罩上來。
放走夏正你就可以走了……
言下之意,船主已死。
一首領立刻拽住來使:「船主呢???船主呢???」
來使使勁搖頭:「我不知道,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。」
「媽的!」首領這便要砍了來使,反被毛海峰喝止,「這個人不重要,他還要回去。」
毛海峰隨即起身,凝視來使:「要夏正是吧?我給你。」
他隨即出艙,片刻後親自押來夏正,抽刀出鞘。
「先給你一隻胳膊。」
……
「然後是鼻子。」
……
便是縱橫東海多年的老海盜,見此景致也不寒而慄。
夏正也當真硬朗,早已視死如歸,不曾發出一聲呻吟。
來使早已當場嚇抽,屎尿橫流。
……
胡宗憲如願見到了夏正,慘景之下,一股更重的悲傷湧上心頭。
他經歷過很多很多很多,但這一次,他真的要崩潰了。
朋友,敵人,一個個先他而去。
剩下的,除了罵名就是戰爭。
羅龍文求見的時候,他淚跡未乾。
「汝貞……」羅龍文嘆道,「你是東南總督,不能這樣。」
「含章。」胡宗憲紅著眼望向羅龍文,雖是老鄉,但自己從沒認為他是個人物,想不到如今的境況,站出來鼓勵自己的,竟然是他。
「如今汪直已經伏法,與那毛海峰唯有一戰!」羅龍文紅著眼振奮道,「汝貞若如此,我東南將士如何一戰?!為我東南百姓,為國家社稷,汝貞請即刻下令!不得拖延!」
「含章……」胡宗憲抹乾眼淚,終於從崩潰的邊緣緩解過來,「不錯,唯有一戰。」
「必速戰速勝,已儆賊人!叫賊人不敢犯我疆土!」
「不錯!」胡宗憲終于振奮了一些,「岑港賊寇!不可留!」
在羅龍文的建議下,更多將士調往寧波,俞大猷親率五萬大軍,只為殲滅這兩千餘人,為夏正血仇!
第181章 混亂
汪直的死,意味著全面戰爭的開始,整個東南將籠罩在海盜、海商的怒火之中,隨之而來的還有脫韁的倭寇。
五月底,岑港,又一批戰死者的屍體就地焚燒,毛海峰親手點的火。
一位負傷的首領上前稟報:「大公子,又走了三十二個弟兄。」
「明軍死的更多。」毛海峰面無表情道。
「二公子那邊冒死傳訊過來,六月十五內外包夾,保大公子回九州。」
「東城麼……」毛海峰慘然嘆道,「勸父親不要上岸的是他,要來救我的也是他,看來之前我真的錯看他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