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雙方有過很多次握手言和的機會,通通錯過了。
這次,也不例外,因為嘉靖從不是一個會低頭的人。
「朕想到了一個方法。」嘉靖有些不滿地望向徐階,「子升在,朕本不願頭疼這些事,可惜子升連這樣簡單的方法都提不出來。」
徐階躬身靜候傳說中的方法。
「所謂徽王府勢強,哪一點離得開我大明?哪個人不是從我大明出去的?哪個貨不是我大明產的?用的是大明的人,賺的是大明的銀子,行蚊蛭之事罷了。」
徐階依舊恭聽,此言倒也不錯,沒有大明這個巨人,徽王府長不到這麼肥。
「太祖禁海,無非就是恨透了蚊蛭之癢,不被蚊子叮,穿一重衣服足以。」嘉靖搖頭道,「徽王府強盛,無非是我海禁不嚴,商人苟且於兩地之間,漁人隨意偷偷出海罷了。若嚴海禁,徽王府要人無人,要財無財,何來強盛一說?」
「陛下……」徐階瞪大雙眼道,「若嚴政禁海,只怕……」
「嚴政禁了幾百年,近些年才鬆弛。幾百年海外無事,事都是這些年冒出來的,子升不妨說說,到底禁海是錯,還是開海是錯。」
「……」
「不敢說了麼?」
徐階沉吟良久,這才說道:「陛下是對的,臣無言以辯。」
「那你該知道如何做了?」
「傳令東南,嚴海禁。」
「嚴到什麼程度?」
「私船出海,販貨,以通倭論,同族連坐。」
嘉靖終於滿意點頭:「蚊蛭沒了血吸,也就活不久了。」
「陛下聖明。」
徐階看著嘉靖走向道壇,心亂如麻,頭皮也發麻。
一應政事,內閣都會共同商議,得出結果,如今東南窘狀,實為前無古人的詭異局面。
東南欠收,田耕告急是不錯,但神奇的是,百姓並不窮困,相反,百姓從沒有這麼富有過,大量的交易出現在苔灣,同樣也發生在東南三省,民間交易市場頗旺,原先窮困的人,要麼投徽王府,要麼改行行商,再不必抱著那幾畝地耕種,或給地主當佃農,這才導致歉收。
這也就形成了如今百思不得其解的局面——國窮民富。
大量的金銀貨品的確存在,只是與朝廷無關,通通都是走私。
這樣的情況,內閣還是可以分析出來的,最簡單的解決方案也呼之欲出,效仿徽王府,設市舶收稅,嚴禁走私,這樣就可以國富民富了。
只是徐階不敢這麼提,哪裡有朝廷效仿賊寇治國的?
同時,徽王府的治國之策也絕非「奇技淫巧」那麼簡單,如若一應效仿,恐怕動搖大明的根本,也許會是一場大變法。
變法的人,無論成敗與否,通常都會死得很慘。對於死亡這件事,伴隨了嘉靖幾十年,看過了大風大浪的徐階十分敏感也深有體會。
三天之後,通政司,太子論政,此番論政焦點無非是嚴海禁一事。由於皇上已有態度,內閣已有定論,無論是群臣還是太子,口風都出奇一致,歌頌海禁之利好,大談百年間東海無事,一切的罪魁禍首都該是海禁鬆弛,因為鬆弛有了走私,因為鬆弛來了倭寇,因為鬆弛養成了楊長帆這樣的大寇。皇上聖明,首輔睿智,嚴政之下,徽王府自會覆滅。
論政之後,通政司經歷楊長貴與眾知事將要點梳理總結之後,於次日送至國子監司業張居正手中。這位被所有聰明人都譽為絕頂聰明的張居正也不僅是國子監司業,同時也是徐階親自舉薦的裕王侍講侍讀,無論治國之道還是之乎者也,他都是太子名副其實的老師。
若是往日,雙方點個頭也便過去了,可這次張居正掃了眼要點後,便叫住了一隻腿已經踏出門去的楊長貴:「這是談你兄長的事吧?」
楊長貴的身世,屬於人盡皆知,明面上卻又都秘而不宣的事情。當年嚴嵩嚴世藩沒搞他,後來徐階也沒有搞他,皇帝好像也忘了有這麼一個人,這種情況下,沒人會閒著沒事去搞他,提也不會提。
可張居正就是這麼漫不經心的提了,楊長貴只好回身說道:「下官誓與楊賊勢不兩立,早已恩斷義絕。」
第276章 裕王
「這我知道。但全北京,恐怕也就你一個人見過他,了解他了。」張居正拿起整理好的文書起身道,「若真與他勢不兩立,就要出滅賊之策。」
楊長貴驚道:「下官人微言輕,愚鈍不堪,不敢妄言內閣政事。」
張居正大笑著走到楊長貴身旁:「怕什麼,裕王面前,沒有妄言。」
這個下午,裕王書房之中多了一位侍讀。
與多數儲君相比,27歲的裕王還算年輕。與多數儲君相比,裕王尤為憂鬱,該叫郁王才對,憂鬱的原因也很簡單,雖然暗中有人叫他太子,但他從不是什麼太子,他爹壓根就不喜歡他娘,也並不喜歡他。
在他前面是有過兩位太子的,大哥朱載基出生兩個月就死了,追封了一個太子。
二哥朱載塥早在自己出生之前便被封為太子,自己本該等二哥登基做個踏實王爺,但多年以前二哥也死了。
輪到自己了,不知是福是禍。但老爹貌似並不喜歡老天的這個安排,並沒有封自己為太子,只專心修道,一切就這麼拖了下來,於是自己這個裕王就這樣被人叫了27年。很可能,自己某一天也會莫名其妙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