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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楊公子,能不能好好說話,不要這般柔聲……」徐文長乾嘔一聲,「公子說來輕巧,我身無功名,家有老小。」
「幾天之前,我也是這樣。」
「公子有氣運。」
「哈哈哈!」楊長帆大笑道,「氣運太大,我用不完,借你一半就是了!」
「……」徐文長啞然,「氣運這東西……」
「咱們換個角度。」楊長帆轉而問道,「科舉為何?」
「修身治國平天下。」
「說人話。」
「升官發財享富貴。」
「這就對了。這必須通過科舉實現麼?」楊長帆聞言大笑,「升官發財是手段,享富貴是目的,眼下的情況,要達道這個目的,並非只有這個手段。」
徐文長啼笑皆非:「發財也好,享樂也好,平天下也好,沒有第二條路的,千百年來,不外乎如此!」
「那我呢?」楊長帆指著自己。
「公子是有大氣運的。」
「氣運是什麼?」
「在對的時候,做對的事。」
「那就很簡單了。」楊長帆雙掌一拍,「我做什麼!你也做什麼!你不就也有氣運了?」
徐文長沒那麼容易被駁倒,當即反唇相譏:「道不同。」
「哪裡不同?」
「公子是富甲一方。」
「那你呢?」
「不管你信不信,是胸懷天下。」
「富甲一方憑什麼不能胸懷天下?」
「這不一樣……」徐文長搖頭道,「公子還太年輕了,沒有讀過,沒有看過,沒有體味過什麼叫做天下。」
「你很確定我不知何為天下?」
「十分確定,只因公子太年輕了,便是聖人在世,這個歲數也品不透何為天下。」
「哎……」楊長帆長舒一口氣,他是愛才,可才不愛他,「我也不逼你了,是一起享樂富貴做大事,或是你將剩下的人生賭在考場上,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。」
徐文長嘆了口氣,終是俯身撿起了雞:「你不懂,一個人必須做成一件事的執念。」
「先生在做這事的時候,倭人在海寧肆虐,紅夷覬覦我國門,朝野儘是奸妄,四海皆是惡寇。轉眼幾十個年頭,奸人層出,禍害無窮,然先生卻還在為兩隻雞折腰,因三分利搖頭。」
「夠了,這不是我關心的事,待我五月鄉試中舉,公子再說這話不遲!」徐文長不願再聽,轉身拂袖,「看樣子,連個朋友都做不成了!」
楊長帆微微皺眉,這位還相當的傲嬌啊。
「我在瀝海等先生再來!」
徐文長遠遠擺手,再也不來。
他就如此走遠,背影中毫無智慧與才氣,唯有一個中年人的落寞。
「相公!!」翹兒奔上前來上下打量著楊長帆,「剛剛嚇死我了!」
「嗯?」
「我以為你……」翹兒尷尬道,「喜歡些不入流的東西……那可就壞了。」
沈憫芮跟上前笑道:「長帆這是愛才,不是貪色,再者說,男風對色相的要求可比這高多了。」
翹兒望著沈憫芮不解道:「相公是瀝海的祭酒,又不是國子監的祭酒,就算呆子有才,關他什麼事!」
沈憫芮掩面笑道:「他與戚將軍自有事業,難不成讓咱們倆出謀劃策?」
「我就不明白,這呆子能有用到哪裡去!」翹兒沖遠處提著雞的徐文長努了努嘴,「狡辯再多,也是個呆子,瘋子!今日也就是海大人講理,碰到一個不講理的官,早就被打的走不動路了!」
楊長帆遠遠望去,呆不呆瘋不瘋不重要,這個人有智慧,有膽識,他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這個世界,這才是最難得的。可惜的是,與時代相悖的思想總是沒那麼快被人接受,因為這些思想中既有精華也有糟粕,人們分辨不出誰是對的,只好統一定論為瘋子。而徐文長最可惜的就是,他明明深藏自己的極端思想,卻依然無法偽裝得天衣無縫,連鄉試的考官都能輕易看出他文風中的那種彆扭,他選的軟弱的改變自己,換來的卻是遍體鱗傷。
與之相對應的,是另一個極端,心無雜念地去信奉這個時代,身體力行去實踐自己的信仰,這個極端雖然同樣不討喜,但至少是統治者需要的典型。
要不了多久,海瑞也會被稱為瘋子了,
可歷史已經證明,力挽狂瀾的不是海瑞。
而揚長帆想要的,並不是僅僅是力挽狂瀾,並不是每次危難之際都能有人能力挽狂瀾,超級英雄只是偶爾出現,放眼於時代,只要有一次這樣的英雄缺席,時代也就結束了。
楊長帆不想結束,想要開始。
第98章 要亂
會稽縣城,由於衙役官吏罷工,張榜的事也由縣學教諭代辦。海瑞的到來雖然帶來了一些震動,但對大多數學子來說,只有成績才是他們最關心的。
五試過後,人人都掛起了狀元鈴,等著最終的結果。
這一次,就連楊長貴也沒那麼淡定了,早早來到縣衙門前等待結果。與旁人不同,他沒什麼朋友,幾乎是孤立等待,高處不勝寒。
旁人竊聲議論:「這次楊公子也來得很早啊。」
「也是心裡沒底唄!五試突然換了主考!原來是跟他家親近的徐知縣,現今是要刮分地主田地的海知縣!他能容得下地主的兒子拿案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