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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子夫人意味著什麼?
那就是侯府將來的女主人啊,將來世子爺承襲了爵位,朝堂上政績斐然,為她家姑娘請封誥命都是有可能的。
教外頭那些人總拿姑娘的出身說事,往後看她們誰還能像今兒個似得,當面陰陽怪氣地擠兌姑娘?
臨月是真心為婉婉高興,然而婉婉腦子裡一團亂麻,什麼都聽不進去。
她不說話,臨月這會子倒打開了話匣子。
又惦記著賀禮那事,笑道:「還有姑娘的賀禮,這是拿不回來了,茂華說那副題字,權當世子爺同你換的呢。」
「你瞧世子爺待你還是很好的,今兒個你才變了臉色,世子爺就瞧見了,要不是他一早就注意著你,哪兒能那麼快發現,是不是?」
婉婉心不在焉,點點頭,而後又搖了搖頭。
她也不知道表哥要那麼副刺繡做什麼用,可既然他要,她肯定沒理由轉頭就藏著掖著不給。
但現在刺繡不重要,重要的是突如其來的婚約啊!
婉婉還是沒能完全回過神兒來,連自己該做什麼都想不起來。
只等兩人到了茴芳館,臨月忙活著開始找手鐲了,她怔怔地也跟著一起找,手不停地在翻動,腦子裡空白一片。
鐲子死活找不到。
婉婉坐在椅子上正凝眉發愣,外頭陡然又有人腳步撲騰騰地跑進來,陣仗大得好似正在被歹徒追殺。
是陸雯的貼身婢女扶穗,衝進來直奔婉婉,也是滿臉的喜慶。
「婉姑娘好福氣,我們小姐教奴婢先來姑娘道聲喜,小姐還說了,姑娘這麼天大的喜事,怎麼還瞞著她,她回頭可要跟您計較了呢!」
這話可教婉婉怎麼回。
她坐在椅子上緩了好半天的勁兒,腦子裡仍還是嗡嗡地,遂顧不得多想,起身徑直往晏山居回去了。
現在李德全應該已經走了,她心裡好亂,想看見表哥,有好多話想跟他說。
那廂李德全奉旨前來賀壽,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他行還帶著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,是皇帝要賞賜給婉婉的,這珠子盛京城裡一共就兩顆,另一顆在寧昭儀宮裡。
帝王的喜愛,原用不上這般迂迴婉轉。
只是靖安侯府畢竟是皇后的娘家,況且皇帝早習慣於教底下人承顏候色,只要天子目光所至,該由靖安侯府將婉婉主動奉上的,這樣才體面。
可誰成想,李德全這回來沒見著婉婉。
而後閒話多問了兩句,他才知道這位寄居府上、孤苦無依的表小姐,已經內定成了准世子夫人,出人意料至極。
兩人身份地位如懸殊,婚約竟就這般當眾定下了。
誰能想得到?
直過了好一會兒,李德全才從無處遮掩的訝然中回過神兒來,一時間,冷笑里難掩幾分尷尬和陰鬱。
但到底是見慣了風浪的人,不至於為便失了禮數。
他沉了口氣,扯了扯嘴角上前,「咱家恭賀世子得佳人,即是如,那陛下賞賜之物,便請世子代為收下吧。」
說實在話,這夜明珠李德全都不想給了。
但皇帝的賞賜,沒有他拿過來在眾目睽睽下掌個眼,回頭又給拿回去的道理。
一顆珠子而已,皇帝富有天下,天家的體面更重要。
陸珏周身沉穩,吩咐茂華上前接過錦盒,又教婢女盛上一盞佳釀遞到李德全跟前,客氣又周到。
「祖母壽辰,勞大監走這一遭了。」
李德全目光微垂,落在陸珏赤紅的華服上,不多言,道聲謝,仰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,就告辭。
堂中神色各異地一眾賓客,這才終於漸漸回過味兒來。
回過了味兒,便該心照不宣地換上了一副得體的笑臉,三三兩兩地舉杯沖老夫人道起了喜。
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是誰,跟她們其實沒有太大的關係,頂多背後當個談資罷了,只要靖安侯府仍舊尊榮無上,她們該捧還是得捧著。
言笑晏晏地假場面,陸珏無心再作陪,便側首同老夫人告了辭。
那愛哭的小丫頭方才好似受了驚嚇,不知是不是又一個人躲起來害怕地哭去了,他總該去看看。
但走出晏山居大門不遠,繞過方影壁,先瞧著有人站在風裡,正頷首以待。
*
婉婉尋過來,沒等進晏山居,便在三道圓月門外,率先瞥見了垂首侍立的茂華。
她往前走過去,然後看見了陸珏的一片赤紅色衣角,再順著拐過去,才看見影壁下,正與陸珏相對而立的姜蘊。
姜小姐……她不知在與表哥說些什麼?
婉婉心頭扎進了一根刺,頓時站住了步子沒敢再往前走,甚至打算先退幾步迴避。
但無奈她的腳步聲已先傳了過去,沒等她轉身,陸珏已回首側目望過來。
「表、表哥……」
婉婉突然有些進退維谷,感覺自己這下子真叫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,頗為尷尬。
她還有些心灰意冷。
仿佛看見了戲台子上老唱的那些,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,男子卻被長輩按頭去娶旁人的爛俗戲本子。
扎心的是,眼下她自己似乎就是那個「旁人」。
十二月的寒風已凜冽透骨,婉婉一身單薄,不知所措地站在風裡,被吹得臉頰泛白,略有些瑟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