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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小染連日來已經翻遍了荊州的大小客棧,始終一無所獲,洪水後他再度搜尋,果然不負苦心。他很久沒有這樣強烈的殺意,也極少碰到如此難纏的少年,幾次照面對方不驚不亂,總能拿捏到一絲縫隙輕巧逃去,連師承來歷也看不出。這次照面池小染越加發狠,刀刀凌厲咬得極緊,絕不再讓對方有機會遁走。
縱然這一角人不多,兩人的拼纏也引了幾十名百姓圍觀。刀風激飛的雜物砸進人群,引起了數聲驚叫。蘇璇不願牽連無辜,縱身越過殘破的城門,踏水掠出了城外。
城外滿目荒涼,蘇璇尋著水少的方向逃去,兩人一路追逐拼鬥,隨著地勢漸升,泥澇的地面變成了覆滿泥沙的土丘,一落足揚起一溜黃灰,前方現出了一片疏疏的林子。
蘇璇逃入林中,騰掠閃躲依然甩不開,待躍過一條溪河,他折了根樹枝,旋返身一式劃出。
一根普通的青枝,驀然凝起凜冽的劍意,侵得眉心一寒。
池小染本能的後縱避退,待回過神距離又拉開了數丈,登時氣得發蒙。少年手持一根木枝,如何能抗衡利刃,方才大可直劈過去,自己卻被氣機所攝,錯過了時機。氣怒之餘,池小染也看出了利害,這一擊劍意高妙,絕非普通門派所出,“你是哪派的弟子?”
事已至此,蘇璇索性坦白,“在下正陽宮蘇璇,五鬼之惡天理難容,還請恕我妄為。”
池小染瞳眸一縮,半晌才陰冷道,“我早該想到你必有所恃,就算出自正陽宮,擅殺我天星門中人,絕非一句話就能抹消。”
蘇璇不卑不亢,“二門主要如何才肯放過。”
池小染盯著他,暗轉袖中刀,“除非你自縛雙手,跪行至天星門請罪。”
真要認了這樣的條件,沖夷師叔大概直接會將他踢出門派,蘇璇當然不會應,“我自問行止無愧於心,無法依二門主所言,還請見諒。”
池小染原就憎惡已極,此時四下無人,眼皮陰狠的一折,“既是如此,你且留下一隻手吧。”
話音未落,袖中刀已經劈來。
池小染說是要手,招招全是要命,他的刀法以陰詭見長,帶著幽冷的光,每一片刀風像一縷不肯散去的怨魂,步步緊追,纏得人透不過氣。
蘇璇正好相反,一根青枝避開刀影,尋每一處破綻刺掠,式式清明,說不出的輕妙灑落,似山中高士踏雪,不染俗塵分毫。
如此年少已有這般能耐,長成還了得,池小染殺心更盛,幾度換招,兩人正在纏戰,溪游下方忽然奔來了一個人。
那人身形細矮,步履凌亂,衣衫被污泥糊得看不出本色,奔到此處似已力盡,腳一滑摔入溪中,幾乎站不起來。好在溪河不深,濁黃色的水流衝去那人身上的泥沙,露出的肌膚嫩白如雪,竟是個少女,不知怎會如此狼狽。
同一方向又追來一個生相兇惡的粗衣壯漢,氣咻咻的滿面怒色,顯然是追趕前者而來,轉眼跳入溪中擒住了少女,駭得她魂飛魄散,失聲尖叫起來。
意外的變化影響到交戰的兩人,池小染覺察對手招式略亂,被溪中拉扯分了心,刀風一緊,趁勢劈斷了一截青枝,蘇璇不得不專神應對。
溪中的大漢正要將少女拖走,忽而一個男子的聲音道,“且慢。”
大漢頓時兩道眉毛豎起,兇狠的望過去。對岸的兩人正在打鬥,顯然無暇發聲,而另一側立著一個面相猥瑣的灰衣人,雙手籠在袖中,眼神溜溜,正盯著自己手中的少女。
大漢自恃有力,見灰衣人身材瘦削,哪會顧忌,手中的少女恰好掙紮起來,大漢不耐煩的揚手欲抽,卻是怔住了。
原來一瞥之下,他發現,泥沙滌淨後的少女雖然髮絲散亂,淚痕斑斑,然而眉目清麗如琢,肌膚冰瑩如雪,分明是個罕見的小美人,一身浸濕的衣衫也是精緻華貴,絕非凡品,頓時大喜。
花間檮舔了舔齒尖,神態輕浮,“這美人前些天我還見過,可惜被人攪了,今天跟過來本打算宰了臭小子,居然意外撞上,得來全不費功夫。”
大漢雖然沒聽明白,也知對方看中了自己手中的獵物,聞言大怒,提起醋缽大的拳頭,凶態畢露。“我看你是嫌命長,不想活了。”
大漢自恃體格強悍,一拳揮去虎虎生風,換了旁人必是鼻青臉腫,哪想對上了更辣手的惡徒。
只見金鉤一掠,大漢胸腹驀然飈出一道血線,嘩拉啦內臟擠綻而出,竟被直接開了膛。他凶戾的臉一片駭然,怎樣也捂不住肚腸,發出一聲絕望的嚎叫,頹然而倒。
灰衣人提起昏厥的少女,轉頭向坡上兩人得意的笑了笑,“這位兄台,我本打算和你一起做了這小子,如今就讓給你了,先行一步,後會有期。”
他三兩下掠遠了,蘇璇越發著急,池小染覺出對手已亂,一抖刃影如飛絮染林,片片皆是殺意,著意要將少年斃於劍下。
不料青枝猝分,一奪九星,剎那穿影而來,這一式極精妙,池小染騰挪閃開了數處,腰上仍受了一擊,隱隱作痛。
蘇璇臂上中了一刀,好在傷口不深。
池小染雖未見血亦是震駭,對方所持的僅是一段青枝,要是換成精鐵長劍,可想結果如何。
遠方又有人以輕功疾掠而來,來者一身道衣,腰懸長劍,池小染知必是少年的同門,再留下去討不了好,立時騰身而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