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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目相對,氣氛僵凝,都在暗中計量。
蘇璇清楚傷掩不過去,也不勉強起身,倚著金銀堆靜觀其變。
長使冷眼逡巡,在金佛掌中的蓮花停了一停,良久才開口,“聽聞蘇少俠敗貴霜國師,挫蠻夷氣焰,蒙天子詔獎,可喜可賀,不知怎會到了皇陵之中,又將何人藏於佛像背後?”
左右瞞不過,蘇璇索性坦言,“在下為救一位遭兇徒挾制的無辜者,不巧誤入此地。”
長使當然不信,語氣不疾不徐道,“哦?呼吸聲輕淺細弱,應當是位女子,她是如何受挾?蘇少俠怎會恰好在左近?”
蘇璇以衣襟拭去掌上的血汗,靜靜調勻呼吸,“她此來游山,偶然撞見兇徒掘地,同行者盡數被殺,長使率眾大動干戈,如何會留意些許小事。”
長使不置可否,盯住他一字一句,緩慢詢道,“蘇少俠難道也是游山而來?”
這一句最是關鍵,蘇璇以劍拄地站直了身形,“長使為何來,我即為何來。”
剎那間室中一寂,長使長吁了一口氣,“蘇少俠何以三番四次,非要與本閣過不去。”
“朝暮閣前為心經欲屠九華,後為滅口濫殺無辜,我怎能見死不救?”蘇璇想了一想,直言道,“何況王陵藏兩朝黃金,足以動搖社稷之本,長使苦心孤詣,得之欲何為?”
長使默然,深刻的眼尾如兩道鐵線。
蘇璇見對方不答,也不再追問,只道,“我與長使確無恩怨,然而朝暮閣因私慾而害天下,蘇某既已得知,就不能不阻。”
他的姿態坦蕩如霽月,話語脆利如金石,長使靜默了一瞬,淡金色的臉龐毫無表情,“蘇少俠與貴霜國師戰後閉關,傷疾未愈,又匆匆趕來紫金山,正陽宮令你一戰再戰,東馭西使,全無半分顧惜。倘若在此失利,年紀輕輕就成黃泉一鬼,人生妙趣毫無享受,熱血寂無人知,誰又會替你不值?”
蘇璇聞言也不駁,暗自運功抑制火毒。
長使見他不答,目光閃動,“蘇少俠若是肯入朝暮閣,我願以長使之位相讓,將來局勢動盪,風起雲湧,蘇少俠操控江湖,成就一番王圖霸業,風光榮耀豈不遠勝於正陽宮所予,何必受人利用,徒擲熱血,殞命於荒山絕地。”
蘇璇功行過處,經絡的麻痹稍減,隨口敷衍道,“承蒙長使看得起,只怕朝暮閣所圖過巨,反為不吉。”
長使一邊打量一邊道,“我與衛門主不過是馬前卒,身後另有貴人。此人身份尊貴,謀慮深遠,手眼通天,必能成不世之業,等蘇少俠投入本閣定會信服。”
蘇璇心中一動,順勢探話,“什麼貴人這般能耐,長使莫不是在妄言。”
長使探出虛實,自不會讓他繼續調息下去,將火把插在壁上,話中已經露出鋒芒,“只要蘇少俠殺了佛像後的人,我立刻帶閣下出陵引見,絕不虛言。”
佛像後細聲微響,仿佛有人顫了一下,碰動石礫滾落。
長使的手撫上腰際,森然道,“蘇少俠究竟待如何?是埋骨荒墳,與草木同腐,還是改弦更張,成為江湖第一人?”
殺機四溢的話語一出,室內的氣息瞬間僵起來。
蘇璇情知躲不過去,挽了一個起手劍勢,微微一笑,“再是英雄,又有誰能不腐。真要如此也是大道同歸,天地為葬,有何不好。”
第35章 九泉深
薄景煥不可置信的驟立,按住情緒將信重看了一遍,質問送信的小廝,“紫金山是游慣了的去處,山路沿途均有守吏,怎麼會好端端的竟然失蹤了!”
小廝使勁磕頭,“回侯爺,我家公子也不清楚,一尋再尋都不見蹤影,不單是小姐,還有許家兄妹連同鄭公子、加上所攜一干下人都失蹤了。”
薄景煥立刻要提筆致書,落了一個字又頓住,他雖能致信要員催動更多人去尋索,卻擔心人一雜傳言擴散,損及佳人的聲名,停了一瞬改喚道,“何安!”
書房外白淨的侍從踏入,在案前半跪下來,“屬下在。”
薄景煥將信紙揉成了一團,忍下滿腹的憂掛與煩亂,“著人立即查探幾位公子小姐失蹤是怎麼回事,地動又是何故,兩者可有關聯,務必將郡主尋回來,儘量做得隱秘些。”
何安不露聲色的垂下眼,“遵命。”
自從九華山起,長使對蘇璇就有一種異樣的在意,仿佛眼角嵌入了一根細刺,強烈的想將之剔去。然而一旦動手,澄心必然會相阻,蘇璇背後更有整個正陽宮,提前對立後果難料,思量再三他選擇了暫退。
哪知這次王陵探金,蘇璇神不知鬼不覺跟進來,暗裡探悉了不知多少,甚至擊殺了衛風,要不給自己恰好撞上,傳出去還了得,既然延攬無效,長使殺心頓熾,無聲的拔出了腰間的軟劍。
軟劍是一種奇特的兵器,精鋼百鍊化為繞指的柔鋒,攜藏起來尤其方便。劍曲似絹帛,變幻如蛇,控制格外精微,男子多嫌氣勢不足,女子又易後勁不續,武林中能練好的極少。
然而在長使手中,則真正教人覺出軟劍的可怕。
冷冰的銀光如絲絲蔓蔓的附骨毒藤,陰冷致命,出沒無常,屢次從難以想像的角度襲近,比衛風的雙拳更難防,加上地面的大半機關已被毀損,長使動手起來更無顧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