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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外谷的鬼神醫是武林人所共知的醫中聖手,性情冷癖,不但治病全憑好惡,診金亦索價極高。
“師兄真闊氣,方外谷可貴得要命。”明知一頓斥責少不了,蘇璇見了葉庭依然很高興,說笑了一句返身去牽阿落,扯動肋部輕噝了一聲。
葉庭的眉頭又蹙起來,自己拽過小胡姬,不讓他使力,“這次為朝廷掙了這麼大的臉面,千金算什麼?我瞧你前面守得不錯,最後一擊降魔杵怎麼沒避開?”
小胡姬的胳膊都僵了,她人矮腿短,哪趕得上成年男子的步伐,被扯得踉踉蹌蹌。
蘇璇傷處刺痛,亦有激鬥後的興奮,一時也未留意,“他的秘術有點邪門,我本來已經封住了變化,不想他的手臂像蛇一樣沒骨頭,反折過來一擊沒能防住。不過他也不好受,劍氣入體傷得更重,回去必會閉關,師兄等著瞧吧。”
明明受了傷氣息不穩,蘇璇還說得眉飛色舞,葉庭既有擔憂又是好笑,見他還能行動,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,“驛館那邊太過熱鬧,不利於休憩,我已知會了吏官,先帶你回附近的三元觀靜養。”
蘇璇頓時鬆了一口氣,“萬幸師兄來了,我可應付不來那些麻煩,一路趕過來已經累個半死,只想好生歇上幾天。”
葉庭淡淡的橫了一眼,嫌小胡姬走得太慢,索性將她提起來,“這一刻想起師兄了?你一直躲著,當我不知道?”
小胡姬被拎得像個麻袋,腳落不了地,完全不舒服,然而她不敢說話,一雙大眼睛又怯又怕。
蘇璇確是有意躲了葉庭幾年,此時厚著臉皮裝作不聞,“阿落,見過葉師伯。”
小胡姬見了外人就畏縮,加上葉庭神情冷淡,她哪敢開口。
葉庭越發瞧不上,沉聲道,“這麼想當師父?近幾年進了一批新弟子,有些根骨和出身皆是上佳,師父說要我們選兩個,你挑剩下的我再收,想要男徒女徒都行。”
蘇璇一聽頭皮發麻,“替我謝謝師父的好意,我長年在江湖,哪教得了弟子。”
見他想得簡單,葉庭索性將話點透,“收徒不算麻煩,有長老帶著教入門的功夫,不必你費神;不收才是為難,別忘了師父是掌門,唯有你我兩個弟子,而今你炙手可熱,拜入門下榮耀非常,多少人都動了心。”
說話間行到了預置的馬車處,葉庭小心避開師弟腰肋的傷,將人扶進車內,隨手把小胡姬甩給車夫,自己進了車廂。
蘇璇雖將話語聽在耳中,半點不到心頭,完全沒有名揚天下的自覺,“反正阿落已經是我徒弟,師兄你可別將她扔了,不然我還要拖著傷去尋,到時侯你更頭疼。”
葉庭給他氣得無語,懶得再理會,吩咐車夫揚鞭催馬,駛向了三元觀。
對蘇璇而言,他僅是贏了師門指派的一戰,對陣的興奮與武學上的進益是最大的收穫。然而這一戰事關國體,所受的關注遠勝於江湖上的交鋒,影響之大是他始料未及,要不是葉庭一手接下,蘇璇大概已經拖著肋傷一逃了之。
葉庭趕過來也正是為此,他知道蘇璇不愛酬酢,必須有人代為周旋。御前受賞雖然隆重繁瑣,好在僅有一日,後續爭相邀請的皇親貴戚才是真正的麻煩,打獵、遊園、邀宴等帖子雪片般飛來,送禮的絡繹不絕,三元觀車馬喧騰,圍了里外三層,全是想見蘇璇的。
葉庭將求見者與禮物一概婉謝,光寫回帖就煞費腦筋,這些邀者個個來頭不小,必然要字斟句酌,此外還有一堆江湖上的賀信,葉庭叫了五六個人協助,仍忙得焦頭爛額,以至於好容易回後院一趟,覺得師弟實在閒得礙眼。
三元觀的庭院中有幾株楊梅樹,正當時令,枝頭墜滿了熟紅的果子。
小胡姬舉著一個布兜在樹下,蘇璇倚著廊柱,旁邊擱著一碗瓜子,每一彈指就有飽滿的果實墜下,端端正正掉在她懷裡。
小胡姬的臉紅撲撲,仰著頭開心極了,退了兩步意外撞到人,她回頭一看嚇得一抖,險些丟了手裡的布兜。
葉庭一手替她提住,暗自嘆了口氣。這孩子沒什麼錯,只是出身太差,人又膽小怯弱,如何適宜進正陽宮,何況還是拜在蜚聲武林的師弟名下。
“阿落,去把果子洗一洗,晚上師父再給你打。”蘇璇一言解圍,小胡姬慌慌的兜著楊梅跑了。
葉庭打量師弟的氣色,“你身上的炎毒如何?”
蘇璇將一旁的蒲團推過去,不甚在意,“不運勁就無妨,暫時壓在三焦經的天髎與天井之間。”
看來短期之內影響不大,葉庭坐下來思了一會,“近兩天問了幾名前輩,都道方外谷的鬼神醫性情古怪,縱然備了千金,去了也要碰運氣,不如先走一趟少室山,或許少林的洗髓經能將之化去。”
蘇璇一怔,失笑道,“洗髓經是少林秘學,這情面要得極大,師兄不怕給人打出來?”
這些葉庭早有預想,倒不擔心,“就憑你在九華山一役的人情,試一試無妨,不成再另說。不過當下時機確實不巧,少林最近也出了事。”
蘇璇奇道,“除了朝暮閣,還有人敢同少林生事?”
小胡姬捧著一個大碗過來,放在兩人身前,碗中的楊梅掛著水珠,洗得極乾淨。蘇璇取了幾枚給葉庭,將碗還給她,“好了,剩下的阿落自己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