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極度的寂靜連時間感都不復存在,周豹與同伴終於熬到人來,先喜後驚,半晌不聞回語,登時全神戒備起來。
一團光盈出通道,光中的人與閣中弟兄一式的黑衣蒙面,似乎有傷在身,步子踉蹌而不穩。
周豹狐疑稍減,仍是格外警惕,“是哪位兄弟,報上名來!”
那人呻吟了一聲,倚著室中的一方銅鼎滑坐下去,仿佛力竭失去了意識,照亮的明珠也被衣擺壓住,黯淡了光芒,只剩影綽綽的輪廓。
周豹猶豫再三,又不敢輕離石門,示意另一名同伴上前察探。眼看同伴執刀趨近,忽然室內俱暗,所有光影都消失了。
周豹剎時知道要糟,幾乎同一瞬,數件暗器挾著銳風飛襲而來。
暗器所挾勁力之強,速度之快,是周豹平生僅見,他拼力格開了三枚,落空的一枚擊在頸側,撞得堅硬的石門星火迸現。一陣腥熱的錐痛迸出,周豹不能置信的撫摸,染了滿手濕粘。
他終是沒能避過。一枚不知形的暗器嵌透入肺,僵麻了半身,周豹發出一聲絕望的廝吼,用力扭動了門柄上的金蓮花。
毀滅一剎那間降臨,整個石室生出了異響。
光再度亮起來,照出石室穹頂的砌磚接連崩塌,大捧大捧的流沙如水一般傾瀉下來,迷離的沙塵中,一個黑衣身影正向他迅疾的掠來。
周豹一邊咳血,一邊極力拖合石門,誓要拉得對方一同陪葬。
震動越來越劇烈,窄道傳出了一聲少女脆弱的驚叫。
模糊的黑影已近在眼前,突然停頓,以驚人的迅捷向聲音起處掠去。
細小的沙礫無孔不入,落滿了周豹全身,轟隆隆的震響越來越頻,他再也無法思考敵人為什麼放棄咫尺間的出路迴轉,紛落的碎石和流沙覆沒了一切。
一團挾著粉塵的影子仿佛一顆流星沖入斗室,險些撞到室中的石案,幸好一隻手及時一按,跌至地上滾了數圈,其中一人不巧碰上案角,磕出了一聲痛叫。
阮靜妍狼狽的趴在地上,疼得眼淚汪汪,她顧不得自己,趕忙察看蘇璇,方才流沙塌掩,他帶著她一番急奔,傷口一定又裂了。
夜明珠從蘇璇掌中散落,熒熒滾了一地,照見他一動不動的身軀。阮靜妍翻過來試探的觸碰,果然摸了一手血,她吸了一口氣,趕緊將衣裙撕了一截,重新替他裹傷。
她的心慌得亂蹦,整個人都在發抖,恨極了自己一再拖累他,幫不上半點忙,額角被撞的地方陣陣跳痛,忽然一隻手按過來,替她揉了一揉,散去疼痛。
“蘇璇!”她失聲叫出來,聲音沙啞,淚同時涌了出來。
蘇璇失去意識僅是極短的一瞬,更難忍的是醒來後的沮喪與絕望。
出口只差一線,卻因他控勁不足偏了準頭,失去了唯一的機會。如今陵墓真成了絕地,連帶她也要被活活封死在其中。
見蘇璇不出聲,阮靜妍撕下一截袖子,要裹住他肩上的傷口,忽然被他按住了手,“對不起,是我沒控住場面,讓敵人毀了生路。”
阮靜妍看著他的樣子再忍不住,嗚的一聲大哭起來,淚下如雨,“要不是被我牽累,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,為什麼還要致歉。或許上天本就讓我死在這,卻害你流了那麼多血,枉搭一條性命,我好恨自已這般沒用,不如一早死了——”
晶瑩的淚滑過沾灰的清顏,撲簌簌的墜落,她的話中無比自責,聽得他心頭酸楚,“你無辜被惡人劫掠,有什麼錯,只怪我武藝未精。”
阮靜妍泣不成聲,哽咽了半晌道,“你一個人對付那麼多兇徒,還要護著我這個累贅,何等為難,上天怎麼如此不公,總教好人生受折磨。”
她越想越是傷心,內疚得恨不得死去,蘇璇反而逐漸平靜下來,“你可聽說過易經的否卦?”
阮靜妍被問得一愕。
胸肋的劇痛讓蘇璇動彈不得,他平躺著解釋,“師祖極少占卦,但通常很靈驗,曾為我課過一次,得了此卦。否之匪人,不利君子貞,大往小來。這卦十分不吉,師祖說入世對我未必相宜,最好是隱於山間修劍,此生不入紅塵。”
阮靜妍聽得怔住了,盈淚的雙眸望著他。
蘇璇想起曾經諄諄教導的睿智長者,心氣平復下來,自怨也淡了,“我想行遍天下,與不同的高手對戰,所以我對師祖說,人之一生本似蜉蝣,我只求有所執,護所信,終局如何無關緊要。你也不必愧疚,這是我自己的選擇,與人無尤。”
阮靜妍聽了卻比方才還要難過,鼻尖隱隱發酸,“我不懂占卦,就算你命有此劫,可你陷入困境是為了救我,這是不是說,我是你的劫數?”
蘇璇一愕,見她雙眸哀戚,頰上淚痕與塵污相混,益發楚楚可憐,不覺笑起來,不知怎的就謔了一句,“這樣美的劫數?大約是桃花劫吧。”
阮靜妍的淒楚霎時化為了羞澀,縱有塵漬垢面,依然可見粉頰暈紅,心底絲絲輕甜。
蘇璇一語出口發覺不妥,輕咳了一聲,“師祖也說命數一途太過玄妙,相生相易,並非一成不變,不可盲信。說來還多虧你看出十二瓣蓮磚的蹊蹺,我才能藉助地形制敵,不然大概已經死在藏寶的石室了。”
其實如今的結果並無不同,王陵無水無食,再厲害的人也撐不了幾天,還多了一番饑渴交迫的折磨,蘇璇不忍心說破,僅在心底嘆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