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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王湊趣又湊不上,聊了幾句沒意思,辭了出去。
“一個刺客就能嚇破膽,真是有出息。”六王望著他的背影哼笑一聲,“薩木爾,那個胡姬你認識?”
屏風後轉出薩木爾,屈膝半跪道,“稟主上,幼時曾呆過一個戲班,她已經不記得了。”
六王掠了他一眼,有意又似無意,“居然是蘇璇的徒弟,這倒是有趣,既然有舊日交情,看來是不方便讓你去捉人了。”
薩木爾低頭,看不見臉,“屬下的命是王爺的,但凡有令,無不遵從。”
六王從椅上站起,想了想道,“罷了,她都忘了,你去也未必誘得出,讓薄侯自己去翻,十萬大軍,料她也藏不了多久。”
直到六王離去,薩木爾才站起身,他的神情不復桀驁,唯見沉默。
八哥在棲枝上安靜的剔羽,鳥喙偶然一張,僅有半截舌根,靈活的鳥舌早已被人剪去。
數百里外,亦有人如薄景煥一般盛怒。
左卿辭等了許久才等來消息,怒得拂案而起,“不過是去探察城內敵情,她刺薄侯做什麼!”
白陌連夜打馬回來報信,累得險些厥過去,“夫人原本是在探察,碰巧見叛軍擄了女人獻給威寧侯,其中有瑟薇爾,夫人就跟去了,屬下無能,未及制止。”
蘇雲落當年心脈受損,曾得雪姬收留,左卿辭一聽就明白,她定是顧念舊情去救人了,目光倏然冰冷,“蠢透了!雪姬這女人就是個禍害,還管她怎麼死,早知道就不該留!”
白陌抹了把汗,喘息道,“軍隊確是威寧侯統領的,也恰如公子所料,威寧侯與武衛伯不和,近日有不少衝突,薄侯的一些傳聞十分詭異,蹊蹺頗多。”
左卿辭此刻哪還有心思理會敵情,薄景煥對蘇璇恨之入骨,城內叛軍足有十萬之眾,稍有失手後果不堪設想。他一顆心仿佛落在了煎板上,說不出的焦燥,急思片刻沉聲道,“通報曹司馬,說我有要事求見!”
秋夜已經有些冰涼,缸中之水更是寒冷入骨。
蘇雲落抵著缸蓋緩慢呼息,猶如一隻冬蜇的蛙,一動不動。
血與汗、苦與痛,各種艱難險惡她經歷過太多,這點忍耐壓根不算什麼,然而一年來被照顧得太好,竟有些不慣了,意識也開始游離,想起了左卿辭。
他本是個剔透涼薄的性子,卻一直在遷就她,自己竟也心安理得,不為無可交換而羞恥,甚至還能對所有人宣告,自己是他的妻,那個風華無雙的男子是她的夫君。
這樣的心境十分奇妙,她越是咀嚼,越是牽掛。
緊閉的金陵城是一方沒有出口的大瓮,能躲的地方越來越少。
可她不能死,她捨不得上天賜給她的人。
那個愛她寵她,讓她感覺無情人世也有無盡歡喜的人。
一想起來,就如珍貴的波斯石蜜,從舌尖甜到心底。
抄檢的喧譁與獵犬的吠聲越來越近,蘇雲落睜開眼,握住了武器。
第104章 千軍斬
金陵城鬧了一夜,持續搜檢的士卒也疲了,熬到天邊泛起了魚白,一個個都打起了呵欠。
沈國公府安然迎來了清晨,畢竟是武衛伯的駐地,不可能任人抄檢,薄侯手下的兵也不會主動招惹晦氣,成了城中唯一清淨的地方。
時家人當然清楚昨夜發生了什麼,武衛伯被薄景煥擠占大權,又有強奪美人之事,聽說刺客暗殺未遂,正是幸災樂禍,哪會去理抄檢之事,時奕同兒子及部屬飲宴,鬧到三更才攬著沈國公孝敬的美人歇了。
時驕隨父親喝得半醉,天色方明就被人喚醒了,待看完斥侯傳來的急報,驚得宿醉的酒都醒了,立即來尋父親商議。
天光初朦,薄霧籠著庭樹,院子裡濕冷沁人,一片幽寂。
時驕令親衛將急報遞進,屋裡隨即有了聲響,很快門扉一開,時奕大踏步行出。
武衛伯魁偉的肩上隨意披了件外衫,面色驚怒而不快,洪聲道。“曹度那雜——”
一句未完,庭樹上猝然撲出了一個纖細的黑影。
時驕甚至來不及警告,他的指尖堪堪觸到腰刀,大張的雙眼映入了離奇又恐怖一幕。
一線銀光掠過,父親的頭顱猝然飛起來,被黑影一把抓住,飛縱逾檐而去。
院內餘下一個無頭的身軀如怒泉涌血,腥氣沖天而起,濺上了庭樹的青葉。
時驕目眥欲裂,迸出了一聲厲吼。
宮牆下死者無數,屍體嵌滿了羽箭與斷矛,禿鷲在交戰的間歇中找尋食物,腐爛的氣息開始彌散。
羽林軍僅有萬餘,憑著堅牢的宮牆應戰,艱難的對抗十萬大軍。天子親臨城上督戰,人人都知情勢危急,無不奮勇,守住了一波又一波強攻,援軍始終遲遲未見,眼看已將絕望,叛軍忽然有了異動。
不同尋常的騷動從入夜開始,清晨驟然轉劇,隨著軍哨激響,成千上萬兵卒向一處匯聚,羽林軍很快發現有人在重重屋檐上飛縱挪移,躲過紛亂的攢射,逐漸向皇城靠近。
起初翟雙衡疑是敵人有詐,然而紛亂越來越大,他盯著被無數人追逐的身影仔細觀察,身邊的士兵忽然跪地,一方明黃的龍靴踏上城牆,天子也知悉了異動。
應德帝舉起異蕃貢來的千里鏡,看得更為清晰,驚訝道,“叛軍在追一個女人?這是為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