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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旁的霍如山正中下懷,嘿嘿笑起來,“看來郡主自願出嫁,可不是霍家不盡力。”
霍明芝瞪了父親一眼,對那位玉人般的郡主頗為失望,“郡主到底是怎麼說的,你仔細複述一遍,每一個字都不要漏過。”
小芷應了一聲,從頭述起,“我與郡主稟過之後,她思了兩日,請了阮世子過來。”
阮鳳軒襲爵已成定局,不過昭書未至,府中尚未改口。小芷年紀不大卻頗為機靈,口齒脆俐,描述起來令人宛如親見,“那時我在外廂正好瞧見,世子來時神情不佳,似乎準備斥責,直到見郡主十分憔悴,才像有些懊悔。”
阮靜妍安靜的見了禮,請兄長坐下,“先向哥哥致歉,為了我橫生煩惱,連帶嫂嫂受累,都是我的不對。”
阮鳳軒見她宛如大病一場,已有些自責,聽得她的話語,殘存的氣惱也消了,“你總算明白了正理,哥哥絕不會害你,蘇璇這等敗類,哪有景煥兄可靠。你不用想太多,等嫁入威寧侯府就好了。”
阮靜妍也不爭辯,“哥哥百般為我著想,用心良苦,我自是感激,可哥哥與薄世兄素來莫逆,多年相交,怎麼忍心害他?”
阮鳳軒聞言一愕,“你胡說什麼,我怎麼會害景煥兄?”
阮靜妍輕聲道,“薄世兄為何不能娶一個琴瑟和鳴,愛他敬他的妻子,卻要娶心有旁鶩,枯如槁木的人。難道因為與哥哥摯交,就不得不作此犧牲,哪怕賠上自己的後半生?”
阮鳳軒又驚又怒,“你執迷不悟,不肯從嫁也就罷了,居然還危言聳聽?”
阮靜妍也不急,退後數步雙膝跪地,“哥哥聽我把話說完,此後要是依然讓我嫁,我也無話可說,但要是稍作思量,就知這一安排與害人無異。”
阮鳳軒本待發作,見她的情態又吼不出來,怒道,“我看你還有什麼道理!”
阮靜妍靜視兄長,從容開口,“女誡有雲,夫不御婦,則威儀廢缺;婦不事夫,則義理墮闕。薄世兄看在哥哥的顏面和往日的情份上娶我,可謂仁義,然我心有所屬,嫁了也不過是個活死人,終年淡薄如冰,屆時他如何御婦?打我罵我,未免有愧與哥哥的交情,不理不睬,又非夫妻之道。當著外人之前還要尊重禮待,堂堂男兒至此,何其可悲;妻子形同虛設,薄世兄又不可能休我下堂,唯有另娶美妾,自尋所歡,我與他本有兄妹之誼,強作婚姻反而離形離心,一生相怨,何其可嘆。”
不等阮鳳軒反駁,阮靜妍接著說下去,“我為免家人擔心,一直不曾與兄長言說,金陵之病雖愈,卻落了一個病根,情緒激漾即有意識模糊之感,萬一嫁過去不久再次發作,金陵人得悉威寧侯夫人神智紊亂,行事顛倒,薄世兄該如何應待?他熱孝匆忙而娶,家人豈無怨怪?到時候妻子顛狂,母親深責,眾口非議,哥哥可想過好友將置於何地?”
阮鳳軒聽得冷汗透背,佯作鎮定道,“你的病已經好了,不必拿來唬弄,欺我改變主意。”
阮靜妍依然不辯,繼續說下去,“多年來但凡遇事,哥哥習慣了向薄世兄請教,蒙他屢屢相幫,依賴成了常例,甚至為此一直撮和,唯望結為姻親。而今連我心繫他人也讓薄世兄一併包容,試問他何德何能,要舍已周全,替哥哥補一輩子窟窿。”
幾句話字字戳心,阮鳳軒脊上猶如針扎,陡生慚意,勉強道,“這是景煥兄自己提出來,他一直喜歡你,你既覺得他不易,嫁過去多方體貼就是了。”
阮靜妍話語微沉,“薄世兄待哥哥有義,哥哥卻忍心陷他於此?不外是被我所惱,只要有人承了麻煩,急匆匆的打發了,全不去想他娶妻如娶禍,從此多少事端,將會何等煩惱。”
她一句比一句更讓阮鳳軒困窘,竟是無言以對。
說到此處,阮靜妍微微哽咽起來,伏身道,“哥哥,求你容我在偏院守孝三年,我再不知羞,也絕不會在孝期做出可恥之事,若是實在擔憂,我願絞了頭髮替父親念經,從此長伴黃卷青燈。”
阮鳳軒大驚,見她面白氣弱,聲澀音啞,被自己生生逼到如此境地,登時又悔又疼。“我錯了,將一切想得太簡單,不該應了景煥兄。”
阮靜妍飲泣了一刻,“薄世兄必會再度來勸,然而陷摯友於不利之舉,哥哥真能不假思索?威寧侯重情重義,不該被如此利用,哥哥不如在家中布置一間庵堂,就說父親過世後我悲傷過度,執意為尼,替祖母念經祈福,也可杜絕外人之口。”
阮鳳軒幾乎無地自容,上前將她扶起,“不必再說了,你安心靜養,我這就去與景煥兄寫信,一切等孝期滿了再議。”
霍明芝聽到小芷說到此處,驚異而嘆,“好厲害,如今她說什麼都是錯,居然還能憑一席話扭轉局勢。”
霍如山嘖嘖稱怪,“真是奇了,她居然沉得住氣不去尋情郎。”
霍明芝設身處地,也能明白其中的顧慮,“是我小看,不曾用蘇璇留下的書柬取信於她,單憑一個小丫頭私下遞話,她怎能斷定善惡真假。何況逃出來後的境況全不是她所能控制,萬一落入險地,安危難料,名聲也污了,不如讓她的兄長改了主意,安安穩穩在府內守孝,等蘇璇親自來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