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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單的一揖一言,沒有一個人再懷疑他的身份,過人的風華已足以證實一切。
時奕依然大馬金刀的坐著,半諷半笑道,“朝中道靖安侯近日要來西南督巡,我一直在等,沒想老子未至,兒子先來了。”
這話很不客氣,左卿辭只當未聞,“世伯說笑了,我也是聽聞家父將至才先行過來,恰逢府上有喜,小公子芝蘭新茁,聰捷敏慧,來日必如世伯一般勇武非凡,建一番功業。”
伸手不打笑臉人,他一口一個世伯,將時奕的冷語硬生生梗在喉間,只能轉而斥喝管家,“都瞎了?還不快給左公子設席!”
僕役迅速在時奕身邊鋪開一席,置上桌案,擺上佳肴美酒,左卿辭稍作謙謝便坐了下來。
意外的變化帶來了片刻的冷場,待人坐定,漸漸恢復了熱鬧,隨著絲竹樂起,一群美人輕盈而來,在場中翩然起舞。舞伶多達三十餘人,個個容色秀麗,輕盈白皙,歌聲帶吳地之音,一看就是蘇杭美人,換在平日定會引起艷羨的交贊,這一時卻並未引起太多注目。
大多數視線還在暗中打量左公子,一來驚異於風華,二來也有詫異,這位貴公子竟然毫不在意禮數,任胡姬共坐身畔。
胡女低微,難容於正席,就算攜出也該跪在主人身後,從未有如此大膽隨意的,不過她深眸雪膚,艷絕非常,將一眾歌舞的伶女都比了下去,無怪主人如此放縱。
時奕被不速之客一攪,好心情已經減了大半,乜斜著眼道,“世侄怎的離了金陵,來此陋地?”
左卿辭彬彬有禮道,“都是王土,何來陋地,何況我聽說益州在世伯治下氣象一新,繁華更盛,早想來此見識。”
時奕踞坐著啜飲,杯中的美酒的滋味都似變糟了許多,“我怎麼聽說世侄要成親了,還是天子賜的婚?”
這一問頗為險惡,左卿辭棄婚而走,要是承認有此事,等於自曝了抗君不從之罪,不認則又是故意欺騙武衛伯,極不好答,然而左卿辭微笑如常,“可見傳言多變,金陵不也曾傳說威寧侯要迎娶琅琊郡主,至今也不聞後續。”
時奕的臉膛抽了抽,給他一言堵住,改道,“世侄果然放浪形骸,金陵貴女瞧不上,倒把胡姬當做夫人一般。”
左卿辭絲毫不在意諷刺,“心之所悅,不忍稍離,世伯必能見諒。”
堂上歌樂已畢,一群舞伶挽起長袖,執上玉壺,如飛燕一般散入席間勸酒,場面越發熱鬧起來。
一個俏麗的舞伶眼波流動,捧著酒向左卿辭嬌笑行來,方至席邊手上倏的一空,玉壺不知怎麼跑到了胡姬掌中,正在懵然,就見胡姬比了個手勢,示意她迴轉。
時奕的身側也有美姬斟酒,他滿腹不快,正尋思找個由頭髮作,瞧見胡姬驅伶人離開,借勢一拍几案,砰的一響震得滿堂俱靜,“一個胡姬算什麼東西!也敢攔酒?”
時奕驕然跋扈,突然間聲色俱厲的斥罵,駭得眾多伶人腿腳發軟,賓客也為之惶然。
時奕睨著左卿辭,凶冷的眼眸猶如伺獵的猛虎。“一些下賤之人有所仗恃,一點規矩都不懂,合該受點教訓,來人,賞胡姬二十耳光!”
時奕治府如治兵,立刻有兩名軍士走出,他們高大壯碩,掌如蒲扇一般,眼見如花似玉的美人傾刻間要面目全非,許多人都生出了不忍。
左卿辭不驚不詫,淺淺一笑,“世伯何必動氣,是小侄的不是,容她為世伯斟酒一杯,算作賠罪。”
時奕哪肯理會,隨道,“世侄待下太過寬縱,老夫今日且替你教一教,以後就長記性了。”
說話間軍士已經逼近案前,抬手就要將胡姬拖出來,恰好她持壺而起,一個輕盈的錯身,軍士不知怎的突然僵在了原地,宛如兩尊泥偶。
人們無不驚詫莫名,時奕覺出不對,方要呼喝,突然一悚,一道纖影已經立在了案前。
胡姬生得極精緻,卻是毫無表情,她拾起案上渾圓的金碗,五指一攏,金碗居然給細指捏得深凹下去,仿佛熟爛的軟泥。一旁的美姬驚得目瞪口呆,退出了七八步,一聲兒也不敢出。
賓客們看不見發生了什麼,也覺出了詭異,堂內陷入了古怪的寂靜,唯有胡姬斟酒的滴水聲。
她並未久留,倒完酒將碗置回案上,返去了左卿辭身邊,低斂的眉眼不顯任何異樣。
變形的金碗深深嵌入案桌,宛如工匠妙手所鑲。
琥珀色的酒液無聲的搖盪,倒映出武衛伯僵硬的臉。
第80章 師徒會
左卿辭爾雅的舉盞,打破了寂靜,“大好吉日,何必讓小事擾了良宴,我先敬世伯一杯。”
時奕爆發的悍氣突然沉寂下來,宛如熾炭浸入了冰水,他睃了一眼堂下的管事,沉沉道,“到底是左天狼的兒子,很好。”
管事悄然退下,左卿辭宛如不覺,“世伯謬讚了。”
時奕下意識撫著腰際的寶石刀柄,重新審視左卿辭身邊的美人,“此姬就是六扇門畫影捉拿的飛盜?”
滿堂泛起漣漪般的低議,驚訝的目光紛紛投注在胡姬身上。
不等左卿辭回答,時奕皮笑肉不笑道,“既然她有些本事,不如與我手下人比試一番,為宴會添些興頭,勝了自然有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