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頁
澄心大師寂然片刻,道起另一件事,“蘇少俠想必不解,何以朝暮閣處心積慮,定要奪取心經。”
蘇璇確是不明,事後他見過溫白羽追問兄長,卻連溫輕絨也一無所知。
澄心大師解釋道,“這本是佛門之秘,不可宣之於外。蘇少俠臨危解厄,又是北辰真人之徒,足堪信重,道之無妨,將來回山也可對真人一稟。”
別派的秘辛知之無益,蘇璇本不欲多問,既然澄心如此言語,自然要靜待而聽。
澄心大師拔著念珠,望著禪房外樹影婆娑,“數十年前,化城寺的一位高僧偶然救了一名重傷的施主,悉心照料月余,那人終是不治。臨去前他將一本無量心經托贈,說此書為前朝皇室所制,兵戈紛起之時被宮人攜出,內里別有玄妙,依示可尋獲前朝所藏的大量金銀珠寶。然而此書不祥,幾度輾轉,所持之人盡遭橫死,他也為此造下了許多殺孽,盼望化城寺能將經書供於佛塔之上,日日焚香,贖其罪業。”
案上禪香裊裊,枯禪大師低念了一聲佛號。
澄心大師接著說下去,“此人逝後,僧人察看經書未見有異,於是將心經供奉塔上,以遂逝者之願。如此多年,玄月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,強行闖入搶奪,渡法大師為此受傷非輕。事後渡厄方丈深覺不安,本擬一燒了之,又怕化城寺從此永無寧日,修書予少林求助,我此來正是為接引經書。誰料朝暮閣橫生枝節,生了劫奪之心,強邀賭局,約定何者得勝,心經就交予何人。”
化城寺連心經的真偽都無從得辨,已蒙飛來橫禍,所謂的寶藏簡直是災亂之源,蘇璇毫無興趣,立時道,“賭鬥是權宜之約,心經這等重物,正該由少林藏經閣嚴密守護,以絕歹人之念,家師必也認為如此安排最為妥當。”
澄心大師對北辰真人頗為信重,既蒙其弟子解圍,本擬依照賭約,將經書交由正陽宮也無妨。不想少年人坦蕩光明,毫無貪念,澄心大師大感欣慰,與枯禪大師對望一眼才又說下去,“得蒙少俠援手,實乃佛門之幸,本派上下感懷不盡,將來蘇少俠有什麼需要相助之處,均可修書少林。”
澄心大師地位極高,蘇璇作為後輩哪裡敢應,“晚輩所行乃份內之事,不敢當大師之謝。”
澄心大師越加欣賞,和靄的一點頭道,“還請蘇少俠回山報予北辰真人,朝暮閣野心極大,長遠看必釀禍患,正陽宮也當有所防範。”
第23章 水銀殉
化城寺為蒙難的人做了道場,心經由澄心大師攜歸,寺內再無兇徒覬覦之物。
溫輕絨橫遭一場兇險,得了寧櫻與寧芙無微不至的照料,休養了半個月,除行走還有些不便,基本已無大礙,比起來另一位師兄傷得更重,至今未能離榻,好在枯禪大師離寺時有僧人相送,一路順利返歸了鳳陽。
九華山一戰,蘇璇的名聲飛速傳開,到哪裡都格外受人注目,他有些不慣,待將枯禪大師和溫氏兄妹送回龍興寺,便打算回山拜謁師長,行前忽然想起走繩的女童,不知是否又在挨餓,買了一袋包子按記憶中的街市尋去。
雜耍的班子還在,依舊噴火耍刀的熱鬧,引了一圈人,走繩的換成了一個胡人男孩,正是那日偷荷包的小子。蘇璇仔細找了找,始終不見女童的身影,待男孩下場便上前詢問了一句。
胡人男孩深目濃眉,凶頭倔腦,聽得詢問望了他一眼,別過臉惡聲道,“蠢丫頭被班主賣了。”
蘇璇一怔,停了一會,將包子遞給男孩,轉身走了。
走出十來步,男孩追上來,從懷裡掏出一物塞給他,“是你請她吃過餛飩?蠢丫頭叫我還給你。”
蘇璇一看,正是自己的錢袋,裡面碎銀分毫未動,一時滋味雜陳,“她被賣到哪了?”
男孩已經返身走了,頭也不回的道,“聽說是什麼豐家,算她運氣好,以後不用挨餓了。”
豐家?蘇璇驀然想起曾在龍興寺外聽過這家名聲極差,不由一驚,看著掌中的錢袋始終放不下,問了路尋過去。豐家大門外掛了一溜素白的喪幡,牆內隱約可聞哀哭。問到鄰近一個碎嘴的街坊嬸子,頓時滔滔不絕的說起來,將豐家少爺如何過世,老太爺如何傷心,如何安排厚葬,家裡十幾房妾室如何哭天抹淚說得活靈活現。
豐家正逢喪事,買女童做什麼?蘇璇聽到死者明日就要落葬,疑雲大起,尋了背角之地翻牆潛入,見院內一片縞素,正屋布置成靈堂,一群年輕妾室圍著燒紙,熬了數日面疲體乏,勉強些哀聲敷衍。
蘇璇將屋子尋了一遍,並未發現女童,直搜到後院最偏的一間矮屋,見有個瘦小的身形正被一個男人按住了強灌。蘇璇打眼一看,猶如五雷轟頂,縱去抓住男人直扔出去。尋常人哪受得了這般力道,登時撞翻了一堆碗盆,摔在牆角骨斷筋折,閉過氣去。
用來灌女童的粗碗碎了,銀水淌出,爍爍流了一地。
道書上曾有所提及,蘇璇一見就明白,粗碗中盛的是水銀,用在活人身上必是做人殉。再一望屋角放著一個膚色發青的男孩,擺成了僵坐的姿勢,口鼻銀液溢出,已是一具炮製完成的屍偶。
豐家如此殘忍,蘇璇怒髮衝冠,胸如火燒,然而此時無暇顧及其他,他立刻拎起女童拍打背心,摳著喉嚨教她將東西嘔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