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7頁
蘇雲落聽了雖未言語,到底惦在心頭,就寢時終於忍不住問了,“依阿卿看,這些幫派會不會真的去西南?”
左卿辭慵懶的臥下,一言挑破,“你問正陽宮的人會不會去?”
蘇雲落遲疑的點了點頭。
左卿辭不答反問,“正陽宮的掌教金虛真人算來是你師伯,昔日待你如何?”
平心而論,葉庭待她不差,然而也從不掩飾對她的嫌棄,蘇雲落說不出什麼,將頭埋進了愛人的頸側。
左卿辭溫柔的擁住她,語氣低淡,“真是個傻子,他們當年都容不下你,如今你身懸多案,就算湊上去說破天,那些人也未必肯信,只怕還怨你玷污了正陽宮的名聲。”
蘇雲落不說話了,左卿辭慢條斯理道,“實在想遞消息,我讓人去尋你的沈師姐。”
他不說殷長歌,只說沈曼青,明明左卿辭曾不顧天子賜婚,棄沈曼青而走,這位師姐滿心怨恨,絕不會有善顏相對。蘇雲落沒法應,悻悻的撲在他鎖骨上啃了一口,“阿卿表面是熱的,骨子裡真冷。”
左卿辭挑起她的頷,語聲邪靡,“嫌我冷?是不是忘了我在你身子裡有多熱?”
一句話說得蘇雲落耳根發燙,中衣已經給他剝下來,露出了半邊雪白的肩膊,忽然門外傳來叩響,侍從秦塵低稟,“公子,文思淵秘報,聖上命侯爺巡視西南,督查地方,數日前已離了金陵。”
左卿辭一頓,氣息驀然冷下來。
春日的天都峰晴碧明朗,山徑上依然擠滿了熙熙攘攘的香客。
阮靜妍自觀錢塘潮後愛上了水天之景,蘇璇索性攜她轉去東海,看盡碧海青天,萬里飛瀾,快意無邊,直至近期方歸。近一年的輾轉遊歷讓阮靜妍神采更佳,連身骨都比從前輕健,她戴著一頂帷帽,隨著蘇璇混在香客中前行,行至半山依然從容,絲毫不覺疲累。
時光逝去久遠,守山的弟子也換了陌生的面孔,偶然有道人的視線掠過,全然未覺異樣。
蘇璇不願驚擾過多,也未通報同門,攜著阮靜妍幾經潛轉,進入了後山。
後山清寂少人,阮靜妍挑開帽簾凝望雲山美景,既覺新鮮,也有長久嚮往而生出的親近。
蘇璇立在一棵粗峻的松樹下,見枝葉蓁蓁蒼翠,隨手摘下了一枚松果。
阮靜妍抬手接過,芳心無限溫柔。“這裡景致真好,極像你帶我看過的山景。”
蘇璇想起來,不由一笑,“你還記得?事後可有再去看過?”
淡青的松果有淺嫩的細鱗,阮靜妍指尖撫過,一稜稜如剔往事,“原本想在那一帶出家,祖母可憐我,用私蓄起了一座宅院,陪我遷過去住了好些年。”
見蘇璇怔住了,阮靜妍輕婉道,“祖母也說這樣更好,哥哥對我拒婚始終不快,不如離遠些,還能全了兄妹情誼。”
漫長的光陰對他僅是一合眼,她卻要一天一天捱過,蘇璇默然片刻,“該去見一見老人家,來日我陪你回琅琊祭掃。”
阮靜妍盈盈笑了,方要說話,突然一聲斥喝傳近。
“此地俗人不得擅入,無知婦人怎敢亂闖,速速給我離去!”
阮靜妍極少遇到如此無禮的喝責,愕然轉頭,望見一個中年道衣女子,肌膚微黑,容色倨傲,眉心有細紋,形容頗為嚴厲。
道衣女子原本見阮靜妍布衣素裙,當是市井婦人,等人回頭後才發覺對方容顏清絕,氣質獨特,似還有幾分眼熟,一怔之下女子盛氣稍斂,“夫人是哪家的女眷?何以誤入此地,賞景應在前山。”
蘇璇從樹後步出,道衣女子瞥見他的臉,一剎那居然駭退了數步。
蘇璇已經認出了來人,倒未留意對方的反應,向阮靜妍道,“你可還記得她,多年前我送你回荊州,峽江船老大的女兒石妙,也算是舊相識。”
阮靜妍被他提醒,一時想起來,正要細細打量,卻見道衣女子臉色發青,踉蹌著奪路而逃,宛如撞見惡鬼一般。
重回師門,一照面把人嚇得倉皇失態,蘇璇難免有點窘,阮靜妍已忍不住大笑起來,直笑得秀眸彎彎,嬌聲如鈴,春山都似染上了歡悅。
石妙一路狂奔,失聲道,“來人——來人——有——有——”
玉虛台附近的弟子聞得聲音俱是驚訝,石妙性子苛刻,最愛擺師姐的架子訓人,這一次卻如此失魂落魄,無不疑惑,一個劍眉朗目的青年快步走近,“石師姐,怎麼了?”
石妙幾近歇斯底里,微黑的臉都成了慘白,“鬼——有——鬼——”
眾人譁然,青天白日,陽光正好,哪來的鬼。
石妙握著青年的腕,仿佛抓著一根浮木,“真的有鬼——蘇——蘇——”
青年眉一擰,扶住她的肘,“石師姐鎮定些,什么叔?”
石妙抖了幾下,始終說不完整,顫然抬手指向山徑。
英挺的男子攜著佳人徐徐而來,對著青年一笑,“這是長歌?你師父可好?”
縱然是正陽宮掌教金虛真人的弟子,人前最為端正自持的殷長歌,這一刻也難免雙目發直,呆若木雞,聲音都變了調,“蘇璇師叔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