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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起她鼻尖通紅,盈盈染淚的委屈,蘇旋的心境格外柔軟,唇角不自覺的輕揚。待遠離了河岸,他刻意顯出身形,在深黑的屋脊上奔縱,漸漸有幢幢暗影從街角路面追來,蘇璇不快不慢的引帶,在城中轉了幾圈,等最終在僻巷中駐足,周邊已圍聚了數十個黑影,散出濃重的凶煞之氣,猶如暗夜滋生的惡魘。
蘇璇眸光轉冷,一線霜雪般的白芒在月華下乍現。
“是輕離!”
“輕離劍!”
“小心!”
幢幢暗影中有人失聲驚叫,有人憎惡的咒罵,瘋狂的圍毆。
然而縱橫的霜芒猶如神魔擊下的閃電,擊得暗影分裂四散,僻巷中不斷有慘叫響起,暗影越來越少,陣形漸漸崩散,忽然一聲哨響,倖存者如蒙大赦,背起滿地呻吟的傷者潰逃而去。
蘇璇也不追逐,躍上了一座屋脊,遠方的明月樓依稀有琴聲傳來。
天淨如拭,玉盤高懸,夜越發清謐,血的氣味也淡了,清渺低徊的琴音如悵遠的別離之思。
蘇璇靜靜聽著,在月下孑然拭劍。
第53章 幽蘭芳
琅琊王府近期可謂喜事連連,一是借七夕宣告郡主已然痊癒,二是世子阮鳳軒即將迎娶新婦。
琅琊王替愛子選聘的同為高門之女,兩大世族聯姻極為繁瑣,三書六禮樣樣細緻。阮鳳軒是個愛玩的,萬事不費心,這次累得叫苦不迭,饒是如此,他還是抽了個空隙來尋妹妹說話。
“奴奴,有個消息你肯定愛聽。”
阮靜妍從書中抬起眼,見兄長剛從外頭回來,衣裳也未換,一副興沖沖的模樣,回道,“哥哥月底就要成親了,怎麼還有閒暇過來。”
“你祟敬的那位蘇道長——”阮鳳軒話到中間刻意一停。
阮靜妍手一滑書沒拿穩,嘩啦墜地,丫環忙上前拾起。
阮鳳軒笑嘻嘻的說下去,“聽說他在試劍大會奪了頭名,贏了一把絕世神劍。”
阮靜妍藏住內心的激動,佯作無事,“什麼試劍大會?哥哥又編故事騙我。”
阮鳳軒一受激必然上當,哪還記得賣關子,“怎麼是我編,天下英雄都想去試劍大會一決雌雄,這次獲勝的獎勵就是一把舉世無雙的神兵,”
阮靜妍將每一個字記在心頭,“許多人爭搶,那豈不是極危險?”
阮鳳軒說得眉飛色舞,似他自己得勝一般,“換了旁人自然危險,蘇道長是何許人,劍法非凡,來者披靡,全場無一個是他的對手,還在大會上得了劍魔的名號。當初景煥兄尋過一把好劍相贈,他堅持不要,沒想到自己硬奪了一把,不知羨煞了多少人。”
阮靜妍心潮湧動,纖指緊緊交握,“他可有受傷?”
阮鳳軒不以為然的一揮手,“蘇道長如此厲害,怎麼會受傷。”
阮靜妍喃喃道,“人人垂涎的至寶,又是各方英雄爭搶,豈會輕易獲取。”
阮鳳軒取笑她,“奴奴是女兒家,難免膽小想得多。”
阮靜妍默然不語。
阮鳳軒兀自津津樂道,“盛會一定精彩絕倫,可惜我未能去見識,要是父親肯讓我出門游耍多好,琅琊真箇無趣。”
阮靜妍從小到大聽他抱怨過無數次,心底明白阮鳳軒性情雖好,遇事全沒主張,極易輕信於人,並不適合異地遠遊,遂委婉道,“父親近年身子不大好,所以才不希望哥哥出門。”
琅琊王是久病之體,終年服藥不斷,連兒子的婚事都交給了總管籌辦。阮鳳軒遺憾的嘆了一口氣,瞧了一眼妹妹,“這倒也是,父親年紀大了,近期要操心的又多,前兩天還對我與祖母說起你的親事。”
阮靜妍輕輕蹙起了眉。
阮鳳軒之所以道些江湖事讓妹妹高興,實是為正題鋪墊,以替好友說項,“我覺得還是景煥兄好,祖母覺得景煥兄得知你生病就退避,不是可托之人,其實那是薄老夫人之意,景煥兄無法違逆,他一直掛念著你,每次來信都問你可好,時常讓人捎禮物,從未將你忘懷。”
阮靜妍起身行去書案,將書卷收回匣中,“薄世兄確實該成親了,哥哥到時候替我也送份賀儀。”
阮鳳軒見她平靜無波,有些急了,“奴奴,如今你總算病癒,也該嫁人了,明月樓撫的一曲,琅琊世家都贊你琴藝無雙,近期求親的不少,可沒哪個及得上景煥兄,你要仔細斟酎。”
阮靜妍的長睫輕垂,寧靜得近乎冷漠,“威寧侯人材出眾,然而我心中從無他想,何況婚姻之事女兒家怎麼好隨意妄論,我自是聽祖母的。”
阮鳳軒泄了氣,忍不住抱怨,“祖母是想得太多,要不是那場意外,你早嫁入威寧侯府了。”
阮靜妍淡然一哂,“哥哥這話就錯了,沒有一場意外相試,如何看得出真心,萬一我嫁過去之後遭逢此病,威寧侯會如何待我?只怕已嫌丟了侯府的顏面,直接鎖入深院了,哪能與家人相較。”
一番話說得阮鳳軒訕訕,不好再為薄景煥辯解,他換了個說辭,“你已經不小,舍卻了知根知底的再慢慢挑,要蹉跎到何時?”
阮靜妍在琴凳上坐下,靜道,“我這次生病想明白了許多,姻緣之事自有天定,真要無緣,也就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