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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卿辭的心頭不安越來越重,又道不出原因,眼看山頂已不遠,驀然一聲巨大的轟墜,宛如一隻深藏地底的巨獸醒來,他回眼一望,眼眸驟凝。
山道竟然從下方開始一段接一段的坍塌,塌下去並不深,約有丈余深,然而大約灌滿了油漿,石階一落擦著火,轟然騰燒起來。油火飛躥,整段山道開始發燙,塌陷的巨響不斷,宛如一張火蟒的巨口,猙然向人們噬來。
曹恪正在與左頃懷爭執,被異變驚呆了,險些被炙熱的煙氣燙了臉,趕緊率軍退後。
這才是血翼神教最後的陷阱,待入侵者大批湧入之時,一舉毀燒殆盡。
所有人心魂欲裂,拼足了力氣向山頭飛奔,遲一步就將葬身火海。
箭雨是奴侍所放,這些人臂膀粗壯,能開強弓,身手卻是平平,蘇璇不願濫傷,僅是將敵人驅散,方要回頭接應同道,猝然一道厲風斬來,激得草皮裂飛四散。
嚴陵覺出劍勢非同尋常,驚異的抬眼,剛好見蘇璇間不容髮的避過。
一個高大枯瘦的身影披髮持劍,再次擊出了極可怕的一式,劍招冰冷威凌,傲意森然,攻之莫可匹敵,連嚴陵都有一瞬間的空白,想不出應對之式。
他正待看蘇璇如何應付,不料蘇璇一剎那仿佛中了定身術,被劍風掃得斜飛十餘丈,撞斷一棵合抱粗的大樹。
“蘇璇!”
嚴陵驚極,來人的劍式固然霸道,但憑蘇璇的身手,怎麼可能如此輕易被擊中?他來不及細想,與姚宗敬齊齊撲去,使出了崑崙劍法中最強的一式。
姚宗敬也運足了四象掌力,一擊足可轟倒巨象,然而那人一劍橫來,勁力非凡,震得兩人雙雙後退,均是駭然。
嚴陵一掃,見是個輪廓端嚴的老者,臉容帶著輕微的潰腐,顯然是具行屍,不知怎的竟然還能用劍。
姚宗敬一眼瞥見,剎那間臉都變了,唇角一顫,“我的天!這是——”
嚴陵生性遇強則強,已經挽劍衝上去,“誰?”
姚宗敬臉肌一抽,沒有跟著他進擊,“老嚴,你贏不了,這是北——”
一聲震響,嚴陵被擊退數丈,內息翻騰,耳邊嗡嗡不已,壓根沒聽清,“誰?”
姚宗敬扯著嗓子吼出來,“北辰真人!正陽宮的先掌門!蘇大俠的師父!”
遠處的蘇璇扶劍站起,嘴角染血,臉龐慘白如紙。
山道越來越短,巨大的轟隆宛如末日,山道上狂奔的江湖客拼出了全力。
蘇雲落帶著左卿辭飛掠,眼看將近山頭,通道盡頭上的條石仿佛突然延長了,開始朝下降落,人們激出一身冷汗,離得最近的人瞧出來,怒罵道,“裡面藏了石門!他媽的,快——”
一旦石門落下,還在山道的人必然葬身火海,無一能免。
左卿辭被蘇雲落攜著,已經追上了殷長歌與沈曼青,然而他的心越來越冷,盯著石門漸垂,情知已來不及,忽道,“放下我,走!”
蘇雲落流著汗望來,兩人的目光映出了對方的惶急,她猝然一喚,“師兄!”
殷長歌本能的側頭,蘇雲落一把將左卿辭推來,他趕緊扶住。
蘇雲落已縱身而去,少了拖攜,她去勢更急,如流星長掠,瞬間將後方遠遠拋開。
生死一線,這女人竟然毫不猶豫的扔下丈夫,甩給了殷長歌,沈曼青氣得險些罵出來,然而腳下越來越燙,後方坍塌更劇,她唯有握住左卿辭的臂,與殷長歌一起攜行疾沖。
石門越降越低,僅有兩三個輕功最好的江湖客逃過去。
蘇雲落沖近時已降至及腰,她雙膝一跪,死死撐住石門,被重壓得渾身發顫,拼盡全力一頂,竟然撐得石門落勢為之一緩。
奔近的江湖人一個又一個從她身畔越過,有人癱倒喘息,也有人疾去找石塊一類的物件。
石門越來越低,將蘇雲落壓成了一支隨時可能壓斷的細簽。
殷長歌衝到近前,先將左卿辭推進去,自己也滾身而入,回身一跪一抬,陸瀾山隨後而來,與他一左一右傾力托住石門,少頃,法引大師也搭上了手。
左卿辭不顧一身灰泥,滾起來抱住妻子的腰,將她從門下拖開。
沈曼青也要瘋了,她劈斷一棵腰粗的,斬成數截抱著沖回來,加上餘人尋來的石塊,悉數塞進了石門下。
石門的力量越來越沉,三個人也撐不住了,眼睜睜看它壓住了門下的石塊與粗木,擠得粗木爆開,石塊錯裂,幸而墊得極厚,逐級坍矮,最終留下了一尺半的空隙。
一個又一個江湖人帶著煙塵滾入,被接應的人扶起帶開,一重重濕汗浸潤了門下的粗石,留下深色的水痕,直到熊熊火焰從空隙捲入。
蘇雲落最初覺得極沉,沉到骨骼筋肉都似乎被碾在了一起,隨後又覺得輕,仿佛成了一片薄軟的秋葉,飄在虛空之中。
這種輕讓她異常自由,仿佛可以飛入浩浩蒼冥,然而有人緊捏著她的肩膀,一再呼喚,直到銀針的刺痛襲來,渙散的意識才收攏歸來。
她周圍似乎圍了許多人,看不大真切,最近的是左卿辭,她從沒見過他這樣慌亂,好像她變成了一張破碎的宣紙,她很想安撫他的恐懼,然而一張口就有溫鹹的東西從唇角淌出。
她不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糟,細齒被血染得鮮紅,汗水浸透她的身體,臉額一片赤紅,肩臂與膝腿驚人的腫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