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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位大小姐全忘了自己是來代兄致歉的,一番話嗔怪連著教訓,寧櫻聽得都驚住了。
蘇璇眉峰似劍,多了一絲英銳的冷氣,“溫小姐說的是,恕我量淺,見不得人平白受欺。”
“什麼受欺!憑她的身份當下人都是抬舉了,挨上幾顆石頭又怎的。”溫白羽見他的神色,一怒之下霍然而起,纖指遙戳女童的鼻尖,“你既然如此看重,覺得在劉家是欺辱了她,怎麼不將她送去正陽宮,讓掌教真人與長老瞧一瞧!”
突然迸發的怒氣嚇得女童縮起來,蘇璇將她抱開去,緩聲哄了兩句。
寧櫻急得一頭熱汗,硬著頭皮從旁緩和,“溫師妹不是這個意思,她是怕蘇少俠一心求全,為此過度憂煩。蘇少俠是溫公子的救命恩人,溫公子一直感念,想為蘇少俠分憂,上次還說想將女童送入靈鷲宮,以免在俗世橫受侵擾。”
溫白羽要是能領會旁人的曲意,也就不是溫大小姐,她嬌容嗔怒,盛氣未消的斥道,“寧櫻師姐胡說些什麼!她算哪裡來的東西,也配入我靈鷲宮?”
寧櫻幾乎想掩面,深悔不該來此,“溫公子確實私下道過,師妹不信盡可回去詢問。”
不等溫白羽再斥,蘇璇已然開口,“多謝寧櫻姑娘,也請代我謝過溫兄好意。只是她這般資質怎配去靈鷲宮,還是做我的徒弟吧。”
溫白羽怔住了,幾疑自己聽錯,“你說什麼?”
蘇璇出於禮儀忍了又忍,其實早已怒極,衝動之下一言出口,“我這年紀本不配為人師,好在她也小,應是無妨。溫小姐無須憂心,不管她將來好賴,定不會再牽連溫兄與靈鷲宮。”
溫白羽愕了一瞬,仿佛聽見了世上最滑稽的事,咯咯諷笑起來,“你要收一個胡女為徒?令師兄定是驚喜得緊,傳出去江湖上人人樂道,正陽宮可要滿門生輝了。”
寧櫻在一旁目瞪口呆,完全沒想到事情竟到如此地步,連圓場都不知從何圓起,眼睜睜見對面英氣的少年一靜,也笑了笑,罕見的字字鋒利。
“那又如何,總之不必再聞溫小姐之言,幸甚。”
溫白羽是紅著眼睛回去的,她從未受過這般羞辱,整條帕子都浸濕了。
溫輕絨看見妹妹的模樣嚇了一跳,聽完她連哭帶嚷的泣訴,又由寧櫻道了細節,一口涼氣抽在心坎,半晌才道出話語,“我本是要結好於恩人,而今卻——你——”
“我如何!”溫白羽氣得淚漣漣,搶白道,“我好心勸他,他反倒嘲諷我,等我將他收胡姬為徒的消息散出去,看誰沒臉!”
溫輕絨趕緊閉了門扉,跌足而道,“簡直不知輕重,這話要是由你傳出去,靈鷲宮與正陽宮就算結梁子了,人家救了我的命,你恩將仇報,到底誰沒臉。”
溫白羽受了兄長的斥責,益發委屈,“是他辱我,哥哥竟然還替他說話!”
相處數月,溫輕絨早知妹妹受父母嬌寵過度,人情世故一竅不通,他頗為無力的道,“他如何辱你了,那是被你氣壞了!蘇少俠憐恤弱小,你偏要字字貶低,與打人顏面何異?寧櫻師姐說得不錯,我確是有意將女童送去靈鷲宮,還未來得及與你提罷了。”
溫白羽過於錯愕,一雙杏眼圓瞪,不等她開口,溫輕絨接道,“你和一個女童斗什麼氣,蘇少俠劍術非凡,人又重義,但有所助必會記念情份,不就是靈鷲宮多個胡姬僕人而已,這等便宜之事,你怎麼就想不通?”
溫白羽猶是不忿,還要再說,又被溫輕絨打斷道,“你一番話連諷帶激,蘇少俠要是真收了胡女為徒,鬧出風波,我們難辭其咎。何況他師兄葉庭精明練達,將來極可能襲北辰真人之位,在葉庭眼皮底下出了這等事,師長必然遷怪。等葉庭成了掌教,會對靈鷲宮如何看待?一件小事弄得兩派結怨,你自己想想值不值。”
溫輕絨越說越頭疼,然而事已至此,唯有設法彌補,他顧不得妹妹,轉向寧櫻,“我去尋葉庭致歉,他自會勸導蘇璇,這事就好揭過去,你替我看著白羽,不要再出什麼亂子。”
溫輕絨尋去蘇葉兩人所居的客棧,進門正見葉庭在案前看一封簡訊,見他匆匆而來,微現訝色。
溫輕絨有種不妙的預感,轉眼一掃,不僅蘇璇未見,連房中的衣物行囊也少了一半。
鳳陽城外的一條黃土小道上,蘇璇信馬由韁,像自語又像在對懷中的女童說話。“走得這樣急,師兄一定覺得很奇怪。他要是得了消息,一定立刻把你送走,我又不能和師兄衝突,那可麻煩得緊。”
女童好奇的看著他,烏溜溜的眼睛一眨,手中的拔浪鼓轉了轉。
收徒是衝動之語,卻似拔開了數日的烏雲,蘇璇的念頭忽然明晰起來,在極短時間就做出了決定,此刻一身輕鬆,對女童作了個鬼臉,“師兄接下來要往潞州,我們去別的地方,只要不碰上,師兄也不能如何。”
一隻彩色的蝴蝶從前面飛過,女童呀了一聲,這倒提醒了蘇璇。“你該有個名字,當日既然是從半空掉下來,就叫阿落吧。”
馬蹄答答的走了一會,蘇璇又道,“蘇雲落,這名字如何?”
女童似懂非懂,稚氣的睫毛下小痣鮮紅,“——阿落——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