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翟雙衡說得有聲有色,“西南惡教有不臣之心,這麼大的事武衛伯竟然不察,你說是什麼緣故,一個尸位素餐的罪名就夠他受的,何況還有後續。”
左頃懷聞所未聞,越聽越疑,“不死泉是假的就罷了,還有邪法能操控行屍殺人?”
翟雙衡湊近低聲道,“可不單是傳聞,還有令尊的秘折,由江湖人轉帶,幾經轉折呈到了御前,聽說聖上閱後大怒,召武衛伯受詢,不料武衛伯壓根不敢奉召,居然失蹤了!”
一件比一件匪夷所思,左頃懷的眼睛都瞪圓了。
翟雙衡幸災樂禍道,“這還有誰看不出,武衛伯肯定與惡教有勾連,要不是令尊當機立斷的處置,沒準屍軍都要跑到金陵了,如今誰還能道令尊的不是,你也不必整日蹲在家裡,馬上就要復職了。”
左頃懷震驚之餘,生出一種不吉之感,“今年怎麼這麼多事,先是不死泉鬧得沸沸揚揚,接著羅幕人犯邊,西南又現怪相,萬一真有什麼屍軍入侵,也不知朝廷能否應付過來。”
翟雙衡可沒這麼多憂慮,帶嘲道,“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,好男兒怕什麼,正好建功立業。不然我們沒一個貪墨的爹,又弄不到錢去賄陳王,哪來的機會領兵。”
左頃懷知好友對此事耿耿於懷,寬慰道,“旁人如何我們管不了,做好自己的事罷了,不知楚寄眼下如何。”
提到共同的好友,翟雙衡的心情又好起來,“楚寄在錢塘甚為艱難,就是因武衛伯之子,這下時家要倒了,我看時驕還拿什麼狂,楚寄的風光日子要來了。”
翟雙衡還是想得太簡單了。
他的好友楚寄要不是得了內線的消息,險些命都交待在別人手裡,原因無他,武衛伯反了。
武衛伯沒能求到抄滅靖安侯府的旨意,卻爆出了西南蠻教作亂,他自知推諉不過,逃回錢塘一不作二不休,舉起了反旗。
時奕在益州搜颳了不少財富,加上在錢塘盤踞多年的實力,一夕之內就將不聽話的朝官全斬了,兼以搶掠湊齊了錢糧,私兵加上益州帶出來的殘部,糾合起來逾三萬之眾,算是有了些氣候。
這些兵馬在外人看來更像是窮途末路的一搏,哪怕朝廷的重兵正去往邊塞,金陵依然有數萬精卒拱衛,既臨長江天險,又有堅厚的城牆防禦,根本不是一小撮烏合之眾能夠撼動。即使如此,這場叛亂也將蘇杭禍害得一塌糊塗,社稷民生影響極大,天子的盛怒可想而知。
不過哪怕真龍吐焰,當前也燒不塌錢塘,護不了楚寄。
時驕本來就視他為眼中釘、肉中刺,如今一反,乾脆打算拿楚寄來祭旗。
錢塘封城鎖拿,楚寄藏了兩日還是沒躲過,給人抄到了匿身的民宅,幸而他反應快,前院嘩亂一起,他立刻逾牆而逃,倉促翻入了鄰巷一座私宅,然而運氣差了些,才落地就給兩個胡婢瞧得分明,楚寄一顆心頓時冰涼。
兵甲正在沿街抄查,牆外甚至能聽到士卒的呼喝。
只要胡婢一喊,悍兵立時蜂擁而至,楚寄這條命就算是交待了,沒想到胡婢掃了他幾眼,居然並未叫嚷,反而掩唇嘻笑,去屋內扶了一個人出來。
那人身形曼麗,發如流金,藍眸宛如晴空,是位罕見的異域美人,與楚寄相對一瞧,彼此都嚇了一跳。
楚寄脫口而出,“瑟薇爾公主?”
這美人不是別人,正是翟雙衡曾迷戀過的焉支公主,楚寄雖曾照面,並無深交,不知她怎的來了錢塘,竟在這當頭撞上。
瑟薇爾的臉色也不大好,她原是吐火羅王的寵姬,借著左卿辭取山河圖的機會來了中原,憑著絕色容顏迷倒了許多王公貴族,混得風生水起,不料一個姓駱的世家子蠢過頭,為她爭風吃醋,毆死了太常卿之子。
姓駱的固然難逃重處,失子的太常卿連她也恨上了,連連彈劾與她往來的官員失德無行,弄得她門庭冷落,滿城都傳紅顏禍水。她只好離了金陵,來錢塘暫避風頭,誰想卻碰上了禍亂。
她一見楚寄就知道不妙,時家正大肆搜捕英宣伯一黨,人卻在自己的院子,無異於災星臨頭,只怪胡婢在金陵見慣了愛慕者攀牆求見,楚寄又生得一表人才,生生誤會了。
瑟薇爾與楚寄談不上熟識,哪肯擔風險,當下就要喚人將他推出去,不料她神色微變,楚寄已然看穿,三兩步搶上來。“公主!在下思慕已久,好容易得見玉顏,怎能狠心讓我離去。”
楚寄是軍伍出身,身手敏捷,一把捏住了瑟薇爾的腕,俯身壓在她耳畔道,“請公主救我一命,時驕心黑手狠,若是知道我一直藏匿此地,難免連公主都要受牽連。”
他將她按在廊柱上,仿佛情難自禁,話中卻隱含威脅,瑟薇爾豈有不明白的,玉容一變就要翻臉,楚寄一個情急,一嘴將她滿腹怒罵都堵了回去。
這一吻看來旖旎,卻失之勇猛,險些撞歪了美人的鼻子。
幾個胡婢不知究里,在一旁笑窺,院門猝然傳來軍卒的砸響,驚得所有人一跳。
大劫臨頭,楚寄手一松,給瑟薇爾掙脫出來,他不及發話,右臉已著了火辣辣的一摑。
楚寄的心冷下去,瑟薇爾青著臉橫了他一眼,對婢女吩咐了一句胡語。
婢女將楚寄拉入屋內,翻開榻前的波斯軟氈,現出一塊活板,揭開來底下是一方空室,他鑽下去,頭頂一暗,活板扣上,一切倏然而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