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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惶然想開口,張嘴卻發出不出聲音,眉尖蹙成了結。
他側頭看了一眼,趕緊解釋,像怕她哭出來一般。“惡人不會發現我們,我會帶你在渝州登船,只消兩日就能到荊州。”
她知道自己還是能回家,略略安心了一點。過了好一會,想起還捏著一個毛茸茸的桃子,遲疑的嗅了一下,還沒聞到香氣,肚子已然咕響了一聲。
清晨格外靜謐,他自然聽見了,剎時停下腳步,將她放在一棵殘斷的樹樁旁。
蘇璇一回頭,眼睜睜看她臉頰紅了,墨瑩瑩的眸子泛起了水光,整個腦袋都恨不得垂進胸口。
她本來已經憔悴了許多,噙著淚越發羸弱,仿佛一朵凜風拂過的花,再禁不起一絲摧折。
蘇璇在門派中曾與師兄師姐混在一起習武練劍,從不覺得女孩子有什麼不同,這一次遇上了嬌嫩嫩的世家小姐,多說一句都怕驚嚇了她,此刻見她窘得無以復加,他不知怎的也尷尬起來。
蘇璇從懷中掏出油紙包的麵餅,摘下水袋一併放在她手上。“是我不好,沒留意你許久不曾進食,身上只帶了這些,你暫且將就一下。”
野林間空蕩無人,他似乎知道她不好意思進食,借著察探形勢的由頭避開了,這讓女孩稍稍放鬆,又為落單有些不安,躊躇了半晌才解開餅上的油紙。
麵餅不知是什麼做的,有一種強烈的鹼味,硬糙難咬,咽下去嗓子咯得生疼。她從未吃過這樣粗劣的食物,只是到底餓了,坐在樹樁上努力啃咬,不一會就忍不住要飲水,剛擰開水袋她又停住了。
水袋是他的,自然被他飲過。
她雖未及笄,也知這是極不合宜的。
可他救了她,斷沒有嫌棄救命恩人的道理,但他確確實實是個陌生的男子,縱是年少也當有別。
她又餓又渴,捧著水袋猶豫了許久,不知該怎麼辦才好,又想哭了。
遠處人影一現,少年像一隻飛雁,兩三下起落就到了眼前。
她驚愕的盯著,好像他生了兩隻看不見的翅膀。
蘇璇被瞪得有些不好意思。“我會一點輕身術。”
她不懂什麼叫輕身術,他也沒有解釋,打開攜回的荷葉包,露出幾個饅頭和兩枚醃蛋。“我在附近找到了一戶農家,這餅太硬,你大概不慣,吃這個吧。”
饅頭是新蒸的,帶著麥面的香甜,醃蛋的氣息也十分誘人,進食的聲音很細微。
蘇璇聞著香氣揉了揉鼻子,倚著樹幹啃麵餅,餅上還殘留著她細小的牙印,他也不在意,幾口下去已經咬了一半。
聽見水聲,他餘光一掠,見少女擰開水袋,將水倒入荷葉捧著啜飲,額線柔和優美,小小的指尖似玉琢一般,流離中依然難掩精緻。
他收回目光,過一了會衣襟被扯了一下,少女捧著另一半饅頭和蛋,怯生生的看著他。
他反而有點窘了,“我有吃的,那些是給你的。”
她還是望著他,不懂他為何要去咽粗劣的麵餅。
“今年饑荒鬧得厲害,這個雖然硬,吃下去頂飢,還能放十天半個月不壞,也很好了。”他微赧的一笑,將剩下的半個餅包起來收回懷中,忽而又想起,“如果你要如廁,可以去那邊。”
她順著指引的方向一望,是一方一人高的石頭,她怔了一會,臉龐越來越紅,如一張雪宣暈上了胭脂,無措的看看他。
對視片刻,他頓悟過來,翻了翻身上什麼也沒帶,默默的將衣袖撕下一截,遞了過去。
她從石頭後回來的時候額頭到頸項都紅透了,頭也不敢抬。
他什麼也沒說,背著她繼續前行,路上經過農家的時候停了一下,再休憩的時候不僅有了火紙,一卷軟氈,還有了一個乾淨的碗。
每次喝水的時候,她總忍不住心虛,偷眼瞧他參差不齊的袖子。
第8章 入渝州
同樣是和一個陌生人在一起,感覺完全不同。
前一日如墮地獄,這一時是侷促和尷尬,還有茫然的好奇。
她有很多問題想問,可是發不出聲音,既不知道這少年叫什麼,也不懂他為何會救她,甚至清楚她的家人在荊州。
他對她說話的時候很溫和,腰上繫著一把劍,身形清瘦,遠不如家中的護衛強健,卻有一種不慌不忙的鎮定,即使提起兇徒也無畏懼,無由的讓人信任。
濃密的樹葉間投下一縷縷陽光,偶爾有低枝垂落,又隨他的步伐飛快的逝遠。她伏在他背上仰著頭看,忽然他掠起一躍,從樹間折了一枝遞過來,綠色的翠葉映著珊瑚珠般的紅果,有種嬌艷欲滴的美,猶如父親案上的玉石盆景。
大約是怕她不安,路上見到別致的野花野果,他總會采一枚給她,這樣的野趣對於她來說很新鮮,漸漸放鬆下來,看著他穿山越嶺,不知不覺到了渝州。
渝州為巴楚之地,秦分天下為三十六郡,此地即為巴郡,城中山勢起伏,崎嶇不平,浩浩揚揚的渝水與長江繞城而過,水路異常便給。
蘇璇入城直奔碼頭而去,他計劃得當,誰知時機卻不對。
原來近年水盜猖獗,劫掠累累,影響往來商船,渝州城吏為清剿此害,喻令封江十五日,大小舟楫一概不得通行,蘇璇問了七八個船家,無一個不搖頭。喻令方出,足足還有十餘日才解禁,船夫哪敢輕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