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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庭只有硬著頭皮灌下去,藥汁不知是什麼成份,苦得要命又腥澀沖鼻,份量驚人,他全仗著定力才喝完,背上已沁出了汗。
殷長歌奉上漱口的茶湯,欣然道,“左公子說師父醒轉就算好了一半,每日只要飲上八碗,一個月後就能將毒化盡了。”
葉庭漱過三次,舌間依然澀麻,聽到這一句,腹中一個翻騰,險些沒吐出來。
第92章 九重闕
天空蒼遠遼闊,一支巡邊的小隊在北漠的風中穿行。
這一帶曾是羅幕人大肆侵掠之所,不知多少無辜的邊民受戮,直到靖安侯領軍血戰,殺得蠻人徹底潰逃,才得了多年的太平。
巡邏的士兵習慣了荒野的寧靜,在馬上談笑,盤算著役期還有多久,野草開著淡黃的野花,無聲的拂過堅硬的馬蹬。
驀然一聲松弦的錚響,一個毫無防備的士兵從馬上摔落,背心嵌著一枝長長的羽箭。
人們駭然回頭,後方不知何時多了一群騎兵,馬上的大漢斜裹羊皮,風送來遊牧部落特有的羊膻味。
一個老兵反應過來拼命磕馬,嘶聲狂喊,“是羅幕人,逃啊——”
驚覺過來的士兵惶亂的打馬,拼命疾奔而逃,一個新兵恐懼的回首,見敵人咧嘴眥牙,抽出了亮鋥鋥的馬刀,唿哨著成群衝來。
城牆漸漸近了,兇悍的蠻族依然窮追不捨。
隨著刀光一閃,嚓的一聲,一個年輕的頭顱飛起來,甩著鮮血滾落在青青的原野上。
濃黑的狼煙穿雲直上,沉寂多年的羅幕人捲土重來,揚起了染血的馬刀。
鼙鼓聲動,金戈濺血,緊急的軍情飛遞朝中,急請調兵支援。
九重深宮的天子被軍報激得大怒,與重臣急議,氣道,“華將軍怎麼駐防的,對羅幕人的舉動竟然毫無警覺,枉稱明毅二字!”
柯太傅從旁勸解,“陛下息怒,明毅伯確有失當,然而此時最要緊的是禦敵,邊疆好容易安定了些年,一旦再遭屠掠,又要耗時良久才能恢復生機。”
太師王宦道,“依臣看來,明毅伯既未能洞察敵情,用兵也有些怯懦,至今只守不出,難退強敵,不如另派勇將。”
沈國公拈鬚附和,“羅幕人那些蠻子,該重重的教訓一番。”
柯太傅不甚苟同,“陣前換將乃是大忌,明毅伯也是沙場老將,突逢敵襲,持重也是常情,豈能據此輕言撤換。”
吳王聽他們爭得煩,“不必廢話,眼下議的是邊境增兵,該由誰領兵支援。”
沈國公世故,誰都不得罪,“吳王所言不錯,目前可有合適之選?”
一時場中靜了,都在暗中思量。
自從靖安侯大敗蠻族之後,中原久未逢戰事,前兩年還調減了部分駐軍,能領兵征戰的將領數都數得出來,無非是靖安侯、英宣伯、武衛伯、忠勇伯、明毅伯、威寧侯勉強算半個,不過逢了意外,至今還癱在床上。
太師王宦當先道,“靖安侯原是最佳之選,不過自從尚了公主,左侯久未統軍,巡視的路上又莫名其妙將武衛伯趕出益州,時奕見天嚷著要告御狀,左侯卻連個呈條也無,足以想見是非曲直,臣認為當以重處。”
益州的變故令滿朝文武皆為之驚訝,靖安侯固然行事悖理,武衛伯被驅也是離奇,時奕灰頭土臉跑來金陵,一迭聲稱靖安侯反了,明眼人都看得出有諸多不合常情之處。
柯太傅當先道,“豈能全聽武衛伯一面之詞,靖安侯素來謹慎,為何突然要反?他受命往西南巡視,手中並無兵馬,為何挑益州發難,這般作為與自殺何異?綿州與梓州的呈報均道左侯在路上遭人行刺,究竟是真是假?還是要雙方同殿對質,問個清楚才好決斷。”
沈國公此前欲與靖安侯府聯姻,好容易求得聖上賜婚,左卿辭卻有意忤逆安華公主,獲罪遁走,還留書諷刺,大失國公府的面子,自然偏向時奕,聞言道,“太傅此言差矣,武衛伯轄制益州太平無事,靖安侯一去就出了亂子,武衛伯作為一方大員,就算犯了錯,也該奏請聖上決斷,靖安侯擅自專行,後期又無呈報,與謀反何異,他眼中哪還有朝廷。”
這件事讓應德帝十分費解,正是因疑點過多才沒有懲處,僅是責令侯府上下不得出入,同時派特使趕往益州質詢,此刻聽得沈國公一番話,天子又生怒意,強捺下來道,“夠了!如今說的是何人統兵,靖安侯與武衛伯先放一邊!若是謀反,朕絕不寬貸!”
殿內安靜下來,陳王漫不經心的搓著鼻煙壺道,“英宣伯七十多了,哪還動得了;忠勇伯儘管貪了點銀子,不算大事,倒是可以一用。”
陳王自己就是個愛錢的,將事情說得輕鬆,然而誰都清楚忠勇伯涉及的軍中貪墨非同小可,才受了懲誡被貶去福州,轉眼就起復,實在有些不宜,是以都沒有應聲。
當此之際居然挑不出人來,天子不禁生惱。
還是柯太傅道,“聖上可有更換主帥之意?”
應德帝對明毅伯雖有不快,思及對方畢竟駐守多年,貿然換將不熟敵情,說不定情況更糟,遂道,“明毅伯久經沙場,朕姑念他一時失察,不予責怪。假以時日,他應當會主動出擊,重挫蠻敵,不負朝廷所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