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擲矛者是殷長歌,以他貫注的力道,哪怕是只大象也給殺死了,行屍卻依然長臂亂抓,兇殘的要撲人,饒是殷長歌也不禁悚然,“這莫不是師叔在西南所見的怪物?”
一線靈動的銀絲絞住一具撲襲的行屍頸項,倏然一收,烏青的頭顱滾落下來,屍身終於不動了。
這一次動手的是蘇雲落,殷長歌見她一擊奏效,反手一個劍花斬向身畔行屍的頭頸,疾聲而呼,“大夥休懼,怪物是能殺死的,斷其頸項即可!”
兩人的得手極大的鼓舞了周圍,既然怪物並非惡鬼,士卒們頓時振奮起來,只是行屍撲襲極快,力大無窮,要制住斬頭相當不易,殷蘇二人轉戰搏殺,依然難擋行屍之勢。
四周嘈雜紛亂,撲攻不休,蘇璇卻奇異的靜止了,他雙眸闔起,神思寂定,突然身形一展,天矯神龍般長掠而起,足尖在一具行屍肩膀借力一點,生生將行屍踩得陷入土內,憑空矮了一截,猶如種了一棵張牙舞爪的人樁。
兩三下起縱,蘇璇已脫出營地,融入了無邊黑暗,俄頃之間,西南方利嘯陡起,宛如尖針刺耳,一群群行屍忽然棄了攻營,成群結隊朝西南而去,未及二十丈,動作不知怎的緩了,變成了漫無方向的打轉,宛如失了操控的傀儡,雖然人近了仍會攻擊,已比之前弱了許多,士卒趁勢亂刀紛紛,將怪物的頭顱一一剁下。
半空身影一現,是蘇璇去而復返,他隨手拋下一個人,連同一隻古怪的竹笙。“此人在外圍操控,周圍有幾具行屍護衛,被我制住後自盡了。”
跌落地面的屍體被殷長歌挑翻過來,見是個黑巾包頭,面目粗蠻,鼻子平闊的男子。
蘇雲落一眼認出,“這人我在血翼神教見過,是長老之一。”
殷長歌悚然動容,“武衛伯勾結了血翼神教?他要做什麼?這些鬼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?”
一場紛亂終於平息,餘下兩三個還能動的行屍被捆在營地一角,靖安侯親自檢視,與部屬低聲交談,或許王侯皆是喜怒不形於色,他的神情冷寂而平靜。
左卿辭一直在旁觀,獨自靜佇良久,手邊被人輕輕一觸,他回頭見是蘇雲落,夜風吹得她衣袂輕揚,髮絲微亂,深楚的瞳眸疑惑又關切。
左卿辭握住她微涼的指尖,忽然道,“阿落想吃什麼?聽說益州城南的閬記牛肉不錯。”
天空漆黑,邊場火光未息,營地一片凌亂,追逐敗兵的隊伍仍未迴轉,這樣的時候,他卻問出了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。
蘇雲落怔住了。
直到第二日,蘇雲落再度踏入益州武衛伯府的朱漆大門,才算明白過來。
誰能想到一夜之間,益州城已然易主。
昨夜攻營的是武衛伯的親弟時鳴,他敗逃至二十里外,再度撞上了靖安侯的伏兵,時鳴被生擒,敵軍無一人逃脫。
大獲全勝的靖安侯從時鳴口中掏出益州城防的詳情,令軍卒短暫休整後趁夜開拔,在黎明前喬裝為時鳴的隊伍騙開了城門,武衛伯驕狂自大,全未戒備,被數千兵馬直攻而入,倉皇在街巷纏戰了一陣,終是不敵,敗退離城出逃。
廝殺後的益州長街染血,兵甲滿城,時氏黨羽被逐一掀出,當街斬除,城官與百姓無不恐極,到了午後,靖安侯的通令曉喻全城,道武衛伯身犯重罪,擁兵頑抗,現已遁逃,城中一應事務由靖安侯全盤接掌。
及至夜色降臨,武衛伯府已經再度擺開了一場盛宴。
同一座府邸,同一方華堂,前一日還是時奕大宴賓朋,這一時已換成了靖安侯。
不過相較於武衛伯的奢靡,這場宴席極是隨意,沒有金盞玉杯,沒有美人獻舞,府邸內外遍布席地而坐的士卒,坐不下的甚至漫到了街上,大塊的牛羊架上鐵枝,在火焰的燻烤下散出肉香,滋滋直滴熱油,武官與士卒鬥嘴划拳,搶肉奪酒,氣氛粗糙而熱烈。
坐在軒闊的華堂內的,依然是益州城的大小官吏與士紳,只少了被誅卻的武衛伯黨羽,人們驚魂未定,勉強擠出笑容,席案上置著切好的牛羊肉與軟餅,與外廂的飲食一式一樣。
酒過三巡,氣氛漸漸鬆動了些,人們發覺靖安侯儘管同是武將出身,遠比時奕寬容平和,他既未勒要金錢,也不擅改吏治,不似想像中的可怕,漸漸開始敢於談笑,稍減了拘謹。
比起昨日,蘇雲落自在了許多,左侯與將領及城官交談,一旁有師父與師娘,對坐是殷長歌,誰也不在意胡姬的入席,更不會為此發怒責斥。
左卿辭撥過來兩塊牛肉,“剛使人去買的,還算有幾分滋味,尚可一嘗。”
親近的舉動驅散了陰霾,蘇雲落頓時開心起來,“阿卿累不累,一日一夜都沒怎麼睡。”
左卿辭撕了一點軟餅入口,“還好。”
蘇雲落想起之前跋扈兇狠的主人,“給武衛伯逃了,要不要緊?”
左卿辭斜睨她一眼,不答反問,“護著武衛伯逃走的胡人薩木爾,昨日管你叫蠢丫頭,他是誰?”
蘇雲落哪裡知道,被問得一片茫然。
左卿辭大是不以為然,不過沒再說什麼。
“左兄不合胃口?軍中的廚子自然不及師妹的手藝。”殷長歌見他對食物興致不高,隨口搭了一句,又對蘇璇解釋,“師叔或許不知,師妹烹烤之術極精,嘗過的無不稱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