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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物已現,卻不可輕得,壁函被精鋼柵嚴封,扣著一把無匙鎖。這種鎖少見而奇特,鎖身並無鎖孔,必須以拇指、食指、中指的運力相適方能開啟,極是玄妙。
時辰一分分流逝,胡姬額上滲出了汗,穩住情緒拔弄了許久,指下終於傳來一震,秘鎖彈開的同時,外間一聲輕響,幾乎凍住了她的骨髓。
她一把抓住玉脂瓶揣入懷中,飛快的向外衝去。
鐵門已經在閉合,僅餘拳頭寬的余縫,她全力撞上去,門後的人猝不及防,被勁力震退,給她衝出通道,正碰上石室內的數名守衛,亮晃晃的刀迎面砍來。
石室狹小,刀光橫砍直斫,夾著怒罵令人心驚,她的竊行已經暴露,更不知外面是何等情形,心慌意亂之下,拼著左臂受創,尋得隙縫奪身衝出,一出屋外就受到了更多圍攻。
秋魚園的護衛武功出人意料的強勁,一人當頭劈出兩掌,另一名滾身飛斬下盤,同時後背也有人襲來,胡姬失空一跌,以毫釐之差避過了攻勢,她的短匕即將划過一人頸脈,卻遲疑了一瞬,冷不防給背後的敵人撲近,一拳擊在肩頭,生出裂骨般的劇痛。
她強忍著疼踢開來襲的鋼刀,短匕閃電般翻削,逼出空隙飛身而逃,一口氣提到極至,甩得後方追兵落了數丈,眼看要縱出園外,突然一張大網兜頭而來,將她裹在了網內。她拼命掙扎,然而粗繩絞著鐵絲,短匕根本斬不開,數個護衛圍上來,一腳窩心踹來,她痛得眼前一黑,整個人帶著絞網摔落下去。
她以為自己會被遞送官府,綁上刑場當眾凌遲,然而秋魚園的人沒有這樣做,而是動用了私刑。
蛇一般的皮鞭,濕巾覆臉的水刑,錯骨分筋的劇痛,人們用各種嚴刑逼問她的來處,等昏過去又用冰水澆淋,威脅要用鐵鋸磨掉她的手腳,用烙鐵燙盡她身上的皮肉,嘲笑她的笨拙和狼狽。
她恐懼得發抖,死死咬著嘴,被尖銳的痛楚凌虐得幾度昏厥。
可怕的折磨仿佛是上天在懲誡她的大意,她千萬次的後悔,千萬次的恨自己犯錯,害怕下一刻會發生更可怕的事,更怕牽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她不可以死,她要照顧師父,世上只有她知道的秘密,絕不可以讓任何人知曉的存在。
極度苦痛的時候,她的意識變得模糊,恍惚看到師父在微笑,溫和的喚著阿落,她踉蹌撲上去,想抱住師父的腿,留住世上唯一會對她笑的人——
師父、師父、師父——
一聲聲默念似乎能給她帶來勇氣,支撐著她艱難的苦熬,三天比三年更漫長,她又餓又冷,氣息奄奄,用刑的人終於累了,室中只剩她一個人。
她聚起最後的力氣,顫抖的手指嘗試解開枷鎖,或許是師父的護佑,她成功了,門口傳來了腳步聲,一個護衛剛踏進來,被她疾撲過去,用鐵鏈圈住來人的咽喉,扼得對方昏死過去,甚至沒能發出一聲呼號。
這人後方隔了十餘步還有幾名守衛,沒想到前頭已經生變,被刑拷了幾日的囚徒脫逃而出,她一撞一頂,像一隻發狠的小狼掀翻了兩個,餘下的人猝不及防沒能攔住,被她衝出了地牢。
亮晃晃的光刺入胡姬的雙瞳,宛如絕地逢見了希望,身後響起了尖哨,前方的守衛抄堵上來,不得不換了方向逃躥。
她受了數日折磨,氣力已將不繼,身法也慢了許多,背後追襲者的掌風急起,她半空一翻,借力一躥,勉強躲了過去,前方兩人來襲,她右掌穿出,架住一擊滾身避過,剛躍起又逢疾風貫耳,她勉強避過,已經被敵人近了身,一名大漢抓住她的後頸,毫不留情的摜在地上,砸得她腦袋嗡的一響,意識險些飄起來。
一隻腳提起來,就要向胡姬背心睬下,忽然一聲響起。
“夠了。”
謝離倚在軟椅上,看著幾近昏厥的少女。
胡姬衣衫破碎,濕淋淋的發披在臉上,臂腿上傷痕累累,身上滾滿了泥塵,一雙瞳眸虛無的張著,嘴唇顫動,仿佛在無聲的喚著誰。
謝離在石屋外等了三天,以為會聽到慘叫或哭聲,卻什麼也沒有。
幾種刑法是他選的,鞭子挑過,加上拷問的老手,不會造成猙獰的外傷,然而絕對能讓人痛不欲生,留下足夠鮮明的教訓。沒想到捱過三日的刑求和飢餓,她竟然還能衝出來。
謝離吩咐僕人將椅子抬近,聲音少有的嚴肅。
“為什麼沒收手,看見無匙鎖的一刻你就該放棄。”
胡姬被人拖起來,她像是已經麻木了,呆呆的看著他。
謝離冷冷道,“因為你覺得能打開,結果浪費了太久,投注了太多心神,足夠別人將你鎖死在秘室里。”
她稚嫩的臉頰上還有石子擦破的血口,謝離選擇視而不見,冷苛得毫無寬容,“我已經提醒過你,為什麼還要執著於寶物。”
她的神情恍惚,依然沒有回答。
“因為我要求你必須完成。”謝離又替她答了,濃黑的眉梢帶著不屑,“可你忘了命是你的,不是我的。你死了,我大可以再換一個人。”
她晃了一下,不可控制的顫抖起來。
“這是我教你最重要的一點,永遠不要忘記。”謝離盯著她,一字比一字沉,“你的命,必須握在自己手中,永遠不要為急於求成而冒險,你沒有失敗的資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