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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神山莊的莊主沈約道,“血翼神教陰毒異常,萬一絕谷里已然無望,我們盲目而去,反成了送肉入鍋,自蹈虎口,白將大夥都折進去,不如先離了險地,再從長計議。”
整個西南都是險地,沈約顯是要直接撤出,崑崙派的掌門嚴陵不忿,“難道就平白被血翼神教坑一場?等回了中原,別派的弟子追問起來自家掌門怎麼沒了,當時各派做了什麼,沈莊主要如何回?”
峨眉派掌門冼秋水是位女冠,接話道,“嚴掌門說得有理,要不是金虛真人與澄心大師窺破陰謀,我等同樣陷身其中,豈可坐視不救。”
半月軒的掌門徐謂在一旁圓場:“嚴掌門休要激動,救自然是要救,只是當有萬全之策,應當設法弄清谷內的情勢,不宜妄動。”
幾大派爭執不下,小幫派又不便多言,場面陷入了膠著,直到一名青年上前。
這人是雪山派留守的弟子,代門派而聆,神情堅毅道,“稟各位掌門,在下是雪山派弟子韓振,精於潛藏之術,如今掌門陷於絕谷,情願冒死一探,將訊息回傳。”
場中一時俱望著這名弟子,徐謂嘆道,“難得你如此義勇,然而谷中兇險難測,血翼神教埋伏重重,恐怕全身而退都是奢望,何談傳出消息。”
這也是實情,崆峒派是攜了信鴿進去的,如今皆如石沉大海。
韓振取出一對青郁的古錢,錢身篆紋繁複,大小如龍眼,“弟子有一家族秘傳的青蚨雙錢,哪怕相隔千里,一方振響,另一方定有所驗。”
青蚨本是一種蟲,傳說母子之間互有感應,以青蚨母子之血各塗在錢上,銅錢遂自動飛來,此時聽韓振如此一說,眾人無不稱奇。
韓振取出一枚古錢讓人持去屋外,另一枚懸於指間,未經任何碰觸,青蚨錢驀然振響,宛如有人相擊,韓振隨之道,“弟子願持之以往,如師尊可救,弟子將擊幣三下,如谷中人均已無救,弟子會折幣以示,各位掌門自有決斷。”
眾多掌門低議起來,葉庭沉聲道,“你可知此去十九難回,幾乎是必死之行。”
韓振單膝而跪,神情極堅,“弟子自幼蒙師尊收容教導,厚恩重德,無以還報,如今師尊和眾多同門陷於絕境,弟子豈能坐視,甘願捨命相赴,若是能得萬一的機會,也算不枉此身。”
他能留下來代師行事,統領其他弟子,必是門中菁英,年紀也不過二十餘歲,明知此去無回,依然慷慨絕決,勇氣非常,聞者無不動容。
葉庭不知想到什麼,胸中一陣潮熱,上前扶起他,“有你這樣的弟子是門派大幸,也是中原武林之幸,你放心,只要青蚨示音,正陽宮必去救援。”
他一開口,別派掌門也不好再爭,紛紛隨之而諾。
韓振求的正是這一言,他再拜謝過,留下一枚青蚨古錢,一個時辰後押著五詔堂的堂主,帶著兩名師弟動身。
兩日後,懸在室中的青蚨古錢無風自動,當著數派掌門的面,生生斷為兩截。
青色的幣身仿佛被無形之物所染,透出了猩烈的暗紅。
青蚨示血,一張漫天巨網徹底顯現,人們從不死泉的狂熱中驚醒過來,以驚人的速度向拓州撤回,恨不能一步飛到這個最近的中原城池。
然而來時容易,去時卻是萬山橫阻,時時兇險莫測,血翼神教的侵擾無孔不入。
赤陽門的弟子打來野鹿烤食,一刀剖開爬出腥黑的線蟲,蠕淌了一地,心志稍弱的人當場嘔吐起來,各派都不敢再隨意獵取林中野物,被迫以野果和乾糧充飢。
衡山派一半人腹脹如鼓,嘔出大灘紫黑的血塊,人們探出是泉水有毒,只有改以樹梢的露水解渴。
驚神山莊的宿地竄來千百條長蛇、崑崙派遇上劇毒的蜂群、十二塢撞上了吸血的飛蠓、金錢幫陷入了蝕骨的瘴氣,然而真正的對頭始終隱而不露。
中原人長久以來對血翼神教雖有戒惕,然對夷民異教少有了解,直至如今才覺出了厲害。更糟的是沿途的村寨戶戶無人,居民避之一空,通往中原的道路悉數被毀斷,人們唯有憑日月與星辰指向,艱難的翻山而行,最強毅的漢子也感到了焦燥,幸虧是江湖精英雲集,又有大派挑頭,不然只怕已陷入了潰亂。
短短十來日,經歷的一切仿佛一場層出不窮的惡夢,好容易將近拓州,卻碰上了一場暴雨,無數行屍突然趁雨攻來,將中原人的隊伍沖亂了。
天邊一道驚虹般的閃電,哧啦一聲劃裂了蒼穹。
大雨鋪天蓋地的傾落,無邊林海枝葉亂響,滿耳雜聲,震之欲聾。
中原人第一次見識到如此狂暴的豪雨,狂肆的隔絕一切,人們的感知都變得遲鈍,視野昏黑難辨,地面軟塌如沼,唯有漫山遍野的屍傀完全不受影響。
原本正陽宮與少林、驚神山莊、點蒼、崑崙等派為前鋒;泰山派的掌門領衡山、華山、鐵劍門、黑虎堂等居中翼護;峨嵋、四象閣、赤陽門、金光壇等率弟子助其他門派殿後,三方隨時策應。
此時驟然遇襲,加上天降大雨,視野難辨,音訊斷絕,尾翼的一眾失去了方向,被洶湧的屍傀迫入一方崎嶇的山谷,軟爛的地面嵌滿了毒水煮過的尖利竹針。
屍傀不知疼痛,不懼毒針,人卻是血肉之軀,劍靴擋不住長刺,許多人足底受創,毒力侵入血脈,不多時已骨軟筋麻,一個接一個倒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