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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漸漸小了,雨一陣又一陣澆在檐上,室內的氣氛鬆緩下來。
一張衾被覆住了相偎的人,阮靜妍撫過愛人的臉,他的長眉如山嶽挺直,眼眸如沂水清明,縱然在黑暗中跌宕摧折,依然不減英華。
她凝望了許久,輕道,“我不要你變,你是馭風而起的鯤鵬,不該被束縛,我無法像你飛得那樣高,可我能強韌自己的心,等你每一次歸來。”
這些話在她心底已久,今時今日才說得出口,“你怕我憂心,所有事一個人扛著,又怕冷落了我,讓我寂寞,我卻擔心自己沒用,什麼也幫不上,甚至不知你在為何而鬱結。”
馨柔的話語融化了蘇璇的心,他溫存的擁住她,“你是我妻子,也是我最珍視的人,沒什麼不能說的,我確有些心事,只是不知該怎麼對人開口。”
阮靜妍也不催,溫柔的等待。
蘇璇默然片刻,終於道出了心結,“當年我神智錯亂,害了許多無辜,本想尋個僻地自刎償罪,沒想到異毒發作,復醒已是如今。我知道自己很幸運,死中得生,所愛的人不曾離棄,與你相伴更是人間至樂,然而一想起那些枉死的性命,還有阿落為我而犯的錯,所背負的罪責,不知該如何才能彌補。”
阮靜妍沒有絲毫驚訝,理解的回應,“我也想過這些,祖母將所有私蓄留給我,其中有不少珠寶價值連城,不如取來給阿落,讓她償還所竊之物,我們再逐一尋訪被你所傷的人家,儘量致歉補過,你看如何?”
蘇璇一怔,心頭熨貼而感動,“奴奴,那是你的嫁妝,我什麼都給不了你,還要你散盡千金,該是何等無用。”
阮靜妍哪會在意,“夫妻何分彼此,金錢皆是外物,若能換得心中安樂,算得了什麼,我明早就去和阿落說。”
蘇璇想了一想,“還是我來,近日陪著師兄,沒來得及與她多聊,還有些事要囑咐她。”
阮靜妍停了一瞬,慢慢道出,“阿落方才來過,說左公子要離開益州,後日就要動身,她想讓我們一道走。”
儘管蘇璇從未詳述外面的情形,阮靜妍也非一無所知,她詢過殷長歌,又去城中瞧了一圈,見鄰近州郡的兵馬入城,加上城牆下堆積的大量城防物資,如何會不通透。
此時一言出口,阮靜妍清晰的感到蘇璇一僵,望來的眼眸漸漸多了一絲歉疚。
蘇璇確實難以開口,又不得不說,幾番醞釀方要出言,她忽然抬手覆住了他的唇。
她什麼也沒讓他說出來,伏在他身上吻著喉結,細齒輕咬健實的肩頸,勾起異樣的燥動。
蘇璇不免訝然,拿下她的手道,“奴奴?”
她的眼眸美麗又幽深,帶著沉鬱的光,舉動卻放肆而大膽。
蘇璇陡然吸了一口氣,腰脊一陣激栗,他最炙熱堅硬的部分,一瞬間被納入了最美妙的地方。
她的臉頰泛著嫵媚的緋紅,不知因是身體的刺激,還是對縱情的羞澀。
雨依然在落,激昂的心火炙燃起來,再沒有別的話語,顛狂的痴纏氤濕了黑暗的長夜。
第三日清晨,蘇璇扶著妻子,將她送上了遠行的馬車。
蘇雲落接過包袱放入車內,寬慰道,“師父放心,我一定好好照顧師娘。”
阮靜妍沒有開口,兩人隔著車窗沉靜相視,已勝過千言萬語。
左卿辭道完兩句場面話,鑽入了另一駕馬車,他的神色宛如平常,看不出離悵,左侯也不曾現身,這對父子縱是同處一府也幾乎不見,比陌生人更疏離。
道邊的芙蓉灼灼盛開,濃烈得宛如錦霞,一路相送馬車而去。
七日後,拓州城破。
守城的魯將軍、鄭將軍及數千軍士殉國。
信鴿攜著焦煙與血色,飛向遙遠的益州。
第94章 鼙鼓來
靖安侯府的二公子左頃懷儘管被暫停了羽林衛的職務,每日依然起得極早,如常練習槍術與弓馬。
他日常極少使喚僕役服侍,也沒有親信的下人,因他並非左侯親生,而是在左侯長子失蹤後,安華公主從宗族中挑出來過繼的,名義上是嗣子,實際處境尷尬,身邊全是公主的人,一舉一動均受監看,直至從軍才算得了自由。
世族子弟多以從軍為苦,他卻如逢生天,加上被左侯訓出的好弓馬,贏得了不少老將的讚譽,還結交了一批意氣相投的好友,邊塞的風沙擋去了公主的馭控,也讓他的心境日漸明豁,不再動輒失措。
哪怕失蹤多年的左侯親子、名義上的兄長左卿辭突然歸來,卓然的風采將他比得黯然失色,金陵全城都道嗣子成了笑話,左頃懷也能坦然而視,想著大不了尋個時機請調邊疆,再不復還。誰知這位兄長看似溫文,實則疏狂,壓根沒將侯府爵位與安華公主放在眼中,竟是一走了之。
這下襲爵的機會等於掉在左頃懷頭上,好友亦為之高興,沒想到翻過一年,左侯擅自奪了益州的轄治,強驅武衛伯,蒙上了逆謀之嫌。
大禍臨頭,左頃懷為避嫌不再出府,與朋友也斷了往來。他素信父親為人,然而朝堂上攻訐甚眾,真相未明,難免亦為此憂慮,直至一日好友翟雙衡來訪,帶來了驚人的消息。
原來一些從西南死裡逃生的江湖人陸續歸返,惡教以不死泉為餌,誘捕活人製作屍軍的陰謀終於大白天下,由於太過詭奇,一經散出就爆傳大江南北,街頭巷尾無不議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