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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小染聞言暗驚,陰聲道,“花間檮?有何憑據?你與方才的小子是何關係。”
“要什麼憑據,難道還有人敢冒充?”灰衣人反應過來是遭了少年的算計,怒火直躥,險些要破口大罵,“老祖就在渝州,我來此擄個美人進獻,碰上你闖來劈頭就打,誰知道那混小子是哪來的東西!”
人都逃了,再打就成了笑話。池小染驀的收刀,冷眼打量四周。廂房布置精雅,案幾陳設著茶點果盒,擺著一瓶新摘的槿花,門邊倒著一個侍女,也不知是昏是死,顯然對方所言非虛。
池小染心底鄙夷,到底這人背後的老鬼難纏,他斂了殺意隨口一問。“你要的美人呢?”
一言提醒,花間檮驚而四顧,這一看氣得長臉都歪了,“他娘的終年打雁,卻被雁啄了眼!先頭還在這躺著,竟給那小子在眼皮底下把人摸走了。”
少年必是知道花間檮不好惹,刻意引得雙方結怨,池小染的氣息又寒了三分。
花間檮越想越怒,幾欲吐血,“那小子什麼來頭,敢壞我的事,回頭把他滿門都滅了!”
人又不傻,早不知躲多遠了,放狠話有何用,何況還是仗他人之勢,池小染冷颼颼道,“如果知道是哪一派的人,我早殺過去了,還輪得到你?”
後殿的聲音開始雜起來,大概祈雨儀呈已畢,女眷皆行過來休憩。
花間檮已將兩人一起恨上,只是方才過招知道是個扎手的勁敵,要是在此地硬拼,不單給漁翁得利,更驚動過大,他一咬牙逾窗而去,扔下一句狠話,“罷了,今日著了道,我記下了,等再見那小子,我要把他抽筋扒皮!”
池小染又何嘗不是如此想,陰陰的瞥了一眼遠去的背影,還刀入鞘,朝另一方向縱出。
兩人去不多時,窗外影子一閃,少年無聲的翻入。
他將懷中人放在一張軟椅上,讓少女舒適的倚案而眠。
少女猶在沉睡,粉瑩瑩的頰,軟玉般的唇,仿佛一個甜白精緻的糖人,嬌脆又天真,全不知曾經歷怎樣的險惡。少年看著也微微笑起來,心頭一陣輕鬆。
一主一仆均是被人在身後點了穴道,以花間檮的身手,她們大概連有人侵近也未覺察。高手控勁精妙,拼殺時間又短,房中的物件保持完好,短暫的意外應當不致引起過多的波瀾。
雜踏的步履和人聲越來越近,鄰近的廂門次第而開,蘇璇不再逗留,彈出一截花梗,輕巧的掠出了窗外。
花梗擊中穴道,侍女迷朦的睜開眼。
驕陽映照著古意森森的舊殿,樓影沉凝,佳人倚案而眠,徐徐暖風襲來,一切安然靜好。
瓶中的木槿忽然墜了一枝,啪然落在案上,纖軟的花瓣半舒半斂。
少女無知無覺的安眠,楚楚玉顏襯著雪蕊,宛如春墜黛眉,深白分明。
第4章 洪河坼
嘩嘩嘩的大雨不絕,順著黑瓦潑水似的淌下來,在檐下懸了一張晶亮的水幕。
玄妙觀枯竭的池塘再度盈滿池水,槐枝在雨中浸得油亮,那一番群魔亂舞的祈禱仿佛感動了神明,居然真的降雨了。或許是渴得太久,雨一落就不帶歇氣,連月不斷,澆了個裡外三層透。長久不見晴,衣物潮濕,稻粟生霉,比起久曝又是另一種難受。
淫雨霏霏淋壞了不少人家,玄妙觀漏了三間房,修補匠近一陣太過忙碌,久候不至,道觀只得自行修繕,及至過午雨勢稍停,真人就將這份差事扔給了蘇璇。
蘇璇從未做過,上了手才知實在繁難,要清理瓦壟,鏟去鬆動的灰泥,以麻刀勾灰抹破損處,還得用麻刷蘸青漿刷抹,瓦刀軋實才算妥貼。他足足弄了半日,覺得比練劍還難上數倍。好容易修繕完畢,衣物已髒污不堪。他打水洗拭,換完衣衫,再度到屋脊檢視,沖夷真人跟上來看了一圈,頗為滿意,拋過一個皮水袋。
蘇璇飲了一口,味道又沖又辣,嗓子異常難受,忍不住咳嗆出來。
見他臉都紅了,沖夷真人深覺有趣,哈哈笑起來,“在山上從未飲過酒?”
蘇璇無奈的擱下袋子,“師叔,師祖說飲酒無益於修行。”
“那是騙你的,師父每到重陽還小酎呢。”沖夷不以為然的在屋脊坐下,從懷中取出兩個杯子,摸出一包油紙,打開是炸過的花生豆。“你已經是江湖人,入了江湖沒有不飲酒的。”
蘇璇想了想,將空杯斟上了酒。
沖夷舒開眉目,“不錯,到底是我的師侄。”
酒不算好喝,蘇璇慢慢的咽下去,呼吸之間開始有了熱辣的氣息。
沖夷真人飲得更為輕暢,三兩杯入了喉才又開腔,“初入世就想行俠仗義,很好。然而天下間各種不平事,江湖高手無數,總有惡人是你力不能敵,屆時又當如何。”
蘇璇情知一番訓話少不了,盤膝而答,“實在敵不了,自然只有逃了。”
沖夷真人一直對前日之事不曾評述,心內也十分矛盾。一方面此事做得漂亮,甚是快心,幾乎想一贊;另一方面擔憂這初生牛犢太過大膽,不敲打一番,下次再有類似的難免遇險,“假如池小染與花間檮兩人識破計謀,聯手齊攻,你逃得掉?不單救不了人,還要枉送你自己一條性命。”
蘇璇確實行了險,事後也覺僥倖,“師叔的好意,我明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