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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妙在一旁嘀咕,“憑她的資質,有劍冊也是浪費,還不如給殷師弟。”
蘇璇氣息一凝,氣氛忽而沉了,殷長歌與沈曼青俱噤了口,不敢再出聲。
蘇璇凝視了石妙片刻,“你父親當年離世,是我之過,與阿落沒什麼關聯。你既瞧不起她這師妹,她也不必再認你為師姐,今後不許你再踏進此地。”
他的話語很平,不帶一絲疾厲,卻蘊著無形的壓力,沈曼青臉色發白,殷長歌也滲出了汗。
石妙愕了一瞬,臉龐火辣辣的燒起來。
她對蘇璇的感覺極複雜,先是怨他害父親殞命,待知悉他在門中宛如天神一般的存在,又怨恨他為何不收自己為徒。這本是他欠她的,卻長年不聞不問,任她在門中平庸無名,反而對一個卑賤的小胡姬翼護關照。如今當著師弟師妹受斥,石妙羞惱之下不顧身份,梗著脖子嗆道,“這話門中其他長老也說過,有什麼錯,何況她的劍技本來就不如人,難道還不許說?”
蘇璇淡淡道,“你既不是長老,有什麼資格評說。不如人就可以肆意欺弄?你先同她交手傷了她的臉,長歌又接著迫戰,到底是為切磋還是欺凌?”
沈曼青一捏石妙的手,拉著她跪下來,“請師叔寬恕,是我們錯了。”
殷長歌同時跪落,大氣不敢出,唯有石妙仍是不服,倔臉不語。
蘇璇沒有再說,讓三人去了,自己向院內行去。
灶房煙氣裊裊,一壺水初溫,阿落已奔到他所居的臥房,將置在篋中的被褥取出來鋪展平整,又將茶具取出清洗,纖細的身影忙碌不停。
蘇璇喚過她,將劍冊遞在她手中。
阿落驚訝的接過來,這冊子她原來當寶貝一般,放在枕頭底下壓著,有一日忽然不見了,整座院子翻遍也尋不出,後面的劍式也沒法再練,不想師父一回來就找到了,她慚愧又不安,“師父——”
蘇璇很想如過去一般揉一揉她的頭,然而她已經長大,不再是孩童,只溫聲道,“不必忙亂,這次回來要住幾天,師父給你買了幾身衣服,帶了些糕餅和小玩藝,擱在院裡的石案上,自己去看。”
阿落忘了身上的疼痛,像一隻滿懷信任與依賴的雛鳥,仰起臉歡快的應了一聲。
葉庭聽說師弟已歸,處置完手邊的事務就尋了過來,恰好撞見廊下一師一徒在行功。
阿落端正的打坐調息,蘇璇一手按在她背心,以真力引導,旁邊放著一個玉瓶,葉庭拾起來一看內里空空,若有所悟。
小胡姬入住後少有離院,連葉庭也有數年未見,此刻打眼一瞧,見她長開後眉目深楚,骨線勻柔,精緻明麗,竟是胡女中也少有的絕色,葉庭不喜反憂。蘇璇不會讓徒弟在深山藏一輩子,一旦入了江湖,過於漂亮的胡姬極易引起非議,於門派和師弟都未必是福。
一柱香後蘇璇收了行功,吩咐徒弟,“好了,你去練一練劍法,看與平日可有不同。”
阿落一睜眼瞧見葉庭,嚇了一跳,僵硬的行了禮,抓起劍就跑了。
葉庭中斷思緒,拋了拋玉瓶,“你給她服了什麼?”
蘇璇知道葉庭必會過來,預先將茶具放在廊下,提起水壺放在泥爐上燒熱,“轉神丹,上次助西嶽得的,我本想拒了,後來念著給阿落不錯,就收下了。”
“西嶽閣的六陽轉神丹?”葉庭眉一挑又平下來,搖頭道,“凝脈煉髓的奇藥,也只有你用得如此隨意。”
蘇璇不以為意,“我又不需要,阿落用了還能有些進益,要不是我將她一個人扔在山上,她也不會學得七零八落,被同門都比下去。”
葉庭對此毫不意外,“誰讓你為了收她將長老全得罪了,我的徒弟就是長老幫著教,只需我偶然點撥,都練得不錯。”
蘇璇淡道,“那兩個我也見了,回來時正好在,大概經常過來欺負阿落。”
葉庭聽出師弟不快,反而笑起來,“這也是一種修煉,不然山上還有誰肯和她對戰,你當年遍身是傷都不懼,如今卻心疼起徒弟了。”
蘇璇無話可說,他也明白其中的矛盾。正陽宮一向鼓勵弟子切磋鬥技,正是因為學劍必須與人對陣,否則招式空而不實,難有精進,只是阿落太過單純乖巧,怎忍見她生生受欺。
水沸了,不等蘇璇動手,葉庭提壺煎茶,“你也不必過憂,這院子裡的衣食器物是我督著給的,冬炭還是連你的份例一起,絕沒有短了她的。”
正陽宮經常要迎接高官顯貴,格外講究禮儀,門下的弟子對於烹茶、品香一類的雅藝也是必修,葉庭是掌門大弟子,一套儀程尤為熟練,不一會兩碗碧色的茶湯已擺在面前。
這些技藝蘇璇也習過,遠不如葉庭用心,多半混賴過去,後來隨了師祖更是專心修劍,想吃茶就去尋葉庭。近年他在江湖行走,葉庭主理門派內務,兩人少有相聚,一品之下格外親切,蘇璇暫時放下了心緒,“師兄的茶還是一樣好,對了,上次你在少林品的犀明茶,我也嘗了,的確是厚重獨特。”
葉庭當年不過隨口提及,聞言心頭一動,“你在何處所得?犀明茶珍罕貴重,極是少見。”
蘇璇微笑不語,葉庭長嘆了一口氣。“又去了琅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