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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璇的一劍切斷了他數處經脈,換作常人早已斃命,然而異神蠱卻讓他逐漸癒合,雖然力量大減,已經能控制手足,借著晦暗的天光,一步步爬出了城門。
城外有幾間農舍,一個村婦挽著竹籃出來,屍軍來的時候她逃去了鄰縣,聽說戰事結束才返回,正要趕早扯些野菜,突然撞上一個人鬼難分的東西,頓時駭傻了。
薄景煥一手掐住村婦,咬破她的胳膊,正要將身上的蠱卵引出,面前忽然多了一個輕裊的女子,擎著一把紅傘,傘下一張雪白慵柔的美人面。
這個人薄景煥一眼認出,不由一怔。
燕宿雨是朝暮閣的令主,被何安引見後做了薄景煥的侍奴,她美貌馴順,辦事妥帖,多年來一直在左右,卻從未被薄景煥看在眼裡,不久前叛主而去,不知怎的出現在此時此地。
“我就知道,侯爺必定還活著。”女子綻開軟媚的笑,與十來年一般無二,驀然纖足一起,狠狠的踢在他側顱,踹得薄景煥腦袋一嗡,剎時昏了過去。
等薄景煥醒轉,四周一片漆黑,粗重的鐵鏈將他縛在石壁上,無論如何也掙不脫,恨得他破口大罵,激憤已極之時,眼前忽然有了光亮。
他用力眨了眨,發覺自己身處於一方石洞,洞口被石塊摞封,兩方岩塊被人取下,才透進幾縷天光,石隙中正見燕宿雨的臉。
薄景煥咆哮出來,“賤人!你想做什麼!”
燕宿雨煙眉輕挑,風流嬌裊,“這是我精心挑的地方,侯爺覺得如何?”
薄景煥死死的瞪著,燕宿雨半點不懼,“侯爺凌我辱我,視我如賤畜之時,可知會有今日?”
薄景煥咬得牙齒咯響,仿佛想將她撕碎。
燕宿雨心情極好,優美的撫了撫雲發,“其實也不怪侯爺,你不過是個自視甚高的蠢貨,聽盡六王拔弄,做個蠢笨如豬的傀儡罷了。”
薄景煥一掙,鐵鏈繃得鏗聲一響,“我要剝了你的皮!你究竟受誰的指使!”
燕宿雨淺淺嬌笑,“侯爺怎麼就不信是我想殺你,還記得何安?他毀了我的親人,逼著我當賤奴,結果我請蘇璇將他砍成兩段,屍骨扔進茅廁,給糞漚到如今。”
薄景煥激得暴怒,“原來何安是你——你竟勾結蘇璇!賤貨!一個玩物也敢背叛!”
燕宿雨笑得眼淚都要出來,“侯爺當何安是好人?他從始至終只聽六王的指令,想方設法讓你跟蘇璇作對,為此煞費苦心,連琅琊王都給弄死了。那些嘲諷你不如蘇璇的話,全是他使人傳的。”
薄景煥壓根不信,扭曲著臉瞪她。
燕宿雨笑吟吟道,“何安可比侯爺更恨蘇璇,畢竟他阻了六王用朝暮閣統御江湖,蓄養私兵的計劃,還有薄氏親族,也是六王使人暗中鼓動,激你自願落蠱,為他驅策。”
薄景煥宛如冰水澆背,悚然一醒。
燕宿雨的話語輕柔又惡毒,“你是個徹底的蠢物,給人一步步誘到如今,卑鄙陰毒如蛆,還指望琅琊郡主傾心於你,做夢吧!她如今與真英雄雙宿雙棲,何等快活,絕不會有半星想起你。”
薄景煥瘋狂的掙動起來,委實已經恨極,拗斷骨頭也要撲上去撕爛這女人,然而鐵鏈太過堅牢,一切掙扎都是徒然。
燕宿雨慵倦的自嘲,幽幽道,“我也是蛆蟲,沒骨頭反抗,只好用陰私的法子來出惡氣。侯爺不用惱,這裡荒僻無人,極適合靜處,妾身就不多擾了。”
山洞倏然一黑,取下的石頭被置回原處,瞬間隔絕了人世,只余薄景煥的怒吼久久未息。
只要導出蠱卵,薄景煥過幾日就能徹底恢復,如今被生生困在荒洞,又聽了許多刺心之語,狂怒翻騰難平,他的太陽穴突突的跳,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明顯,血脈里似有無數東西拱動,在急於尋找出路。
一種從骨縫透出來的寒慄讓他嘶叫起來,近乎瘋魔,厲鬼般的泣號持續良久,在絕望的深淵之中,他的右頰無聲豁裂,探出了一條紫黑的蠕蟲。
第111章 碧血燃
冬日的夜格外長,肅殺的嚴寒湮滅了鳥蟲雜聲,唯有北風吹地的沙響。
左卿辭久久無眠,終於披衣而起,推門出室。
他一動,蘇雲落就醒了,望著房門擁被坐了一會,也離榻而起。
益州奇蹟般大勝,師父無恙,她幾乎喜極而泣,靖安侯卻落在了逆賊手中,消息傳開來,人人為之震驚,天下無不痛心。
左卿辭從知悉的一刻就沉默下來,不知究竟想了些什麼。
滿庭霜白,月明如水,唯有他長立廊下,神情空渺。
蘇雲落偎近,為他披上一襲軟裘,“明日我收拾東西,去一趟西南。”
左卿辭寂然半晌,“六王之敗,全因我父親,已然對他恨之入骨——”
左侯如今是何種情形,稍一想都不寒而慄,縱然有萬般神通將人救回,恐怕也已被蠱毒弄得不成人形。然而即使如此,左卿辭身為人子,如何能放得下。
蘇雲落心意通透,“教內的情形我熟,血翼神教實力大損,必有疏漏。”
左卿辭披著暖裘,依然指尖冰冷,喃喃道,“沒用的,乘黃不會犯同樣的錯。”
蘇雲落呼了呼掌心,搓暖他的手,“事在人為,再難也有辦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