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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碧聽著那曲子,眼眶漸漸變紅。
一曲終了,扶桑抬起視線,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沈碧。
良久之後,才輕輕嘆道:「阿恆,你一直都那麼聰明,其實也早就猜到了,對不對?」
沈碧臉色瞬間變得死白。他咬著嘴唇,不受控制地退後幾步,因步伐紊亂,竟不慎摔倒在地。
扶桑的聲音輕而柔和,卻教沈碧牙齒打顫,只聽他道: 「這是他的願望,要是可以,他希望換取你無怨無恨地長大……」
——《身內身》結尾
扶桑那雙無明的眼,在「注視」人時,總有種靜默的悲哀。
他望向沈碧,溫柔開口道:「阿恆,你向來如此難以捉摸。明明通曉一切,卻什麼都不肯吐露。」
他在微笑著,卻像是垂淚:「他並不懂你,我想我也是。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猜到的呢?」
沈碧艱難道:「我還沉睡著時,聽到了你吹奏《月出》,再加上從恆常潭醒來時,我看見自己的樣子,一下便想明白了。」
扶桑呢喃道:「是這樣嗎?」
沈碧急急道:「當然——只有他會吹這曲子,會把我塑造成這個模樣,我們最初重逢時的樣子,而你只見過長大後的我。我便是在那刻確定了你就是他,只會是他……」
扶桑卻搖頭道:「不。」
沈碧一怔,莫名道:「什麼?」
扶桑道:「阿恆,我是在問你何時猜到,而非何時確認。」
他隨即悵然嘆道:「你總在騙我。」
聞言,沈碧臉色煞白,嘴唇顫抖,激動地連聲否認道:「沒有,至少這次,我沒再騙你。」
見扶桑又是緩緩搖頭,沈碧更急,哭嚷著道:「真地,我若早先知道,怎麼會敢……」
他掩面泣道:「我怎麼可能敢對你……」
扶桑起身,向他走近。
沈碧慌亂揪他衣擺,斷續著抽噎道:「……對你犯下……淫邪大罪,我早些時候,真地同你一樣,全不知道……」
扶桑俯身,拍他背脊,為他順氣。
沈碧抬起淚眼,哀哀問道:「我要怎樣才能向你證明……」
他後面的話驀地止住,沈碧不可置信地瞠目——他眼前的扶桑竟霍然變幻成了常恆的模樣!
這常恆赫然是他稍大幾歲後的形容,面上爬滿青紫的血管,嘴角勾起絲譏嘲笑意,正似笑非笑地睥睨向沈碧。
沈碧下意識地後縮,卻被常恆捏著肩周拽起,提至與自己平視的位置時,他嗤笑道:「你想向他證明什麼?證明你早就存有的非分之想?」
沈碧眼圈依舊通紅,面上的委屈神色卻已在頃刻間蕩然無存,他咬牙道:「我不明白你在胡說些什麼。」
常恆鬆手,沈碧砰然摔跌落地。
常恆垂眼,奚落道:「你想不起來?好啊,」他蹲下身,語調放柔,輕蔑道:「那我們便一起來回憶下那場美妙無倫的夢吧,你還記得自己在夢裡是怎樣意/淫哥哥的嗎?」
沈碧猛地捂住耳朵,尖叫道:「別說了!你別說了!」
常恆置若罔聞,自顧自道:「你其實一直都清楚自己心裡藏有怎樣齷齪不堪的秘密,但你恐怕不知道吧,殷懷也對此一清二楚,你說,他會怎麼看待你?」
沈碧崩潰,抱頭嘶聲道:「別再說了!你閉嘴!」
常恆冷笑道:「他原以為貞潔、冷冽的月亮,他的弟弟,實則卻是毫無廉恥心的畜牲。不,畜牲哪會生出你的那些噁心肖想?」常恆掐住沈碧脖頸,惡狠狠提起道:「果然是娼婦生出的兒子啊,合該爛死在娘胎里的貨色。」
沈碧用力掰他的手,從喉嚨里擠出字音道:「你……怎……能……這……麼……說……娘……」
常恆挑眉道:「我說得不對嗎?若她當初不爬郎夋的床,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爛東西?況且,你每每做足姿態騙取殷懷同情時,真是像極了她那樣子。」
「也對,」常恆手間更緊,冷笑道:「你就是我為取悅殷懷捏造出來的『假我』,當然要按照他的喜好定製——乖巧、可憐、軟弱可欺……」
沈碧手中猝然現出萃雪,刀尖直挑常恆心口。
常恆撤手,飄然閃身。
沈碧得以喘息,踉蹌落地,橫刀咳道:「幻覺再是精妙,也休想以假亂真,你才是那個產自我的幻覺。」
常恆歪頭,輕笑道:「這樣說好像也沒錯——我是你的幻覺,或者說,你的夢魘,你所一直刻意迴避的真實的自我。」
「總而言之,」他眨眨眼,語調放柔,蠱惑道:「我是比你更了解你的人,了解你的一切虛偽和卑劣——比如,你剛剛說,直到從恆常潭醒來,才猜到扶桑即是殷懷。我就知道,你在避重就輕,你又撒謊騙他。」
沈碧忽然失去自製,惶惶叫嚷道:「你胡說!我沒有!」
常恆陰森一笑,低沉道:「你這樣一遍一遍地重複強調,試圖將自己也欺騙在內,以獲心安。可我卻知道,你內心深處的隱秘,噓,」他豎起食指,比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直到沈碧終於安靜下來、眼神飄忽地瞟向他時,常恆才滿意頷首道:「這才對,別再虛張聲勢,要由我來說。」
「你對凌霄強調,也對自己強調——殷懷和扶桑很不一樣,我們姑且先相信你這次說了真心話。」
沈碧立馬爭辯道:「他們確實,無論外表還是性情,都相差太多了。沒人會無故將他們聯繫到一起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