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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恆矜持著點頭。
扶桑於是舉了二個老鼠糖人回來,一個遞予常恆,一個仍拿在手裡,笑道:「原來你喜歡吃甜的啊。」
常恆頷首,道:「甜的、軟的,都很喜歡。」
扶桑失笑,道:「怎麼口味和妞妞小時候似的!」
常恆幾口就吃完了老鼠糖人,有糖渣沾上下巴,他伸舌去舔,難得露出些孩子氣的痴態。
扶桑忍不住上手撓了撓常恆的下頜,逗他道:「小貓咪。」
常恆瞪他,杏眼圓圓。
扶桑安撫地摸了摸他發頂,將另一隻糖人也遞過去,哄道:「乖啊,不生氣——」
常恆果然不再與他計較,接過糖人,一口咬下去。
在他咬碎糖老鼠的那一瞬,頭頂正綻開一朵煙花,繽紛下落,璀璨絢爛。
周遭路人紛紛駐足,抬頭仰望。常恆也下意識想抬頭看向夜空,不料扶桑突然張臂擁抱過來,常恆猝不及防被他抱了滿懷。
濃稠的糖漿在嘴中融化,常恆聽到扶桑附到他耳邊輕輕道:「生辰快樂啊!」包裹住他的身體那麼溫熱,常恆只覺自己也要融化在對方的懷裡。他有些不知所措,哽咽道:「你,你怎麼知道?」
扶桑鬆開他,笑道:「我問過你的呀,去年我們去昌平的……」他頓了頓,沒再說下去:「可惜那時已錯過了你的生日,我便下定決心,下一年一定不能再錯過了!怎麼,沒想到我還記得?」他嘿嘿笑道:「我是故意假裝忘記,想給你個驚喜!」
常恆低頭,怔怔望著那隻被他咬掉一半的糖老鼠,許久過後,才悶悶道:「我很久沒過過生辰了。」
扶桑聽得不是滋味,抬手覆住常恆手腕。
常恆抬眼,扯起嘴角,道:「你是除了娘和……外,唯一會記得我生辰的人。
扶桑柔聲道:「沒關係,阿碧,以後每年,我都陪你過生辰。」
常恆點頭,忽道:「叫我阿恆吧。」
扶桑念著:「阿恆?這是你的小名嗎?」
常恆嗯了聲,補充道:「我幼時喚作這個,後來的名字是父親取的,我其實不大喜歡。」
扶桑笑眼彎彎,亮閃閃的,歪頭喚道:「阿恆,」又笑道:「這名字真好聽!」
他們回到祭場時,月已中天。
二人攜手徐行。月光稀薄,扶桑一時不慎,腳下一滑,趔趄進池塘的淺灘,鞋襪頓濕。
常恆亦被他拽得身子一歪,剛穩住身形,欲要拉他上岸,就見扶桑忽然鬆開與他相牽的手,俯身掬出捧水,笑著朝他潑來。
常恆偏頭躲閃,水珠還是不可避免地濺上他的臉。
扶桑又掬了一捧,朝天上散去,笑道:「好涼快啊!阿恆,你會游水嗎?」
常恆應道:「嗯。」也隨著扶桑涉入池中。
扶桑邊往深水渡,邊回頭招手道:「快來!」
他二人漸漸浮游至池中央。池塘因連日的雨水而格外飽漲,在透明的月色與晃動的水影中,常恆忽然覺得,此刻的自己,也是澄淨的,那些躁動的隱憂、壓抑的負罪感都被他剜剔出來,他在無窮盡的痛苦過後,終於迎來一個喘息的機會。
常恆俯身,溫柔地吻上愛人的唇瓣。
…………
月光繾綣地撫過水波,交融起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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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華和幽簧這次會面的一段小插曲:
篁:若華,如果有天,你知道自己一直喜歡的人其實並不會喜歡你,那你會怎麼做?
若:(思考)那我會……永遠也不讓她發現吧。
篁:(重複)不讓他發現嗎……(囈語)不,就算求不得,我也要強求……
第41章 歡情薄
五更,常恆被陣涼意襲醒。
他迷迷糊糊地起身,看向身側把衾被完全奪走的扶桑。
常恆凝視了半晌他安恬的睡顏,困意漸消,索性起身,步至窗前,將窗子輕輕推開條縫。
窗外,天色微蒙,春雨潺湲。連綿的樹色在雨霧中隱綽,而鐸鈴的和鳴聲卻較往時更顯清晰。叮叮咚咚,混在淅瀝的雨聲里。
常恆深吸口氣,距天君渡劫僅剩一年有餘——他們不可能再放任自己耽擱下去了。常恆垂眼,打量向自己手背上的血管,自嘲地想:最差不過就是一死,他已偷生了這樣久,與其再淪為受血咒控制的殺器,倒不如一了百了。他已活過、愛過、痛苦過、亦如今般快活過,還有何可奢求?
常恆闔上窗,躡手躡腳躺回床榻。
扶桑恰在此時翻過身來,嘟囔道:「幾時了?」
常恆低聲回他:「還早,睡吧。」
扶桑仍閉著眼,聞言,含糊地應了聲,摸索著尋到常恆的手握往,道:「你也再睡會兒吧。」
常恆應了聲,反攏住扶桑的手。他指尖微涼,扶桑驀地清醒了些,半睜開眼,自責道:「都怪我,把被子都搶走了。」
他掀開衾被,示意常恆道:「你過來點,我這兒暖和。」
常恆靠近,與他相抵。扶桑又攬臂將對方摟進懷裡,無意識地拍著他道:「睡吧,睡吧……」
清晨時,雨便歇了。
庭院中落花狼藉,敗葉凌亂。常恆挽了褲腳、衣擺,蹲在院裡蒔花。
扶桑倚在門邊,閒閒地看著他。檐上的積雨偶爾滴下,落到扶桑身前的芭蕉葉上,噼啪聲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