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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槿發覺,自己手心裡似乎還硌有異物,他微微動了動手指,沈碧驚醒般抬頭,看見祝槿醒來,喜上眉梢道:「阿槿,你怎麼樣?」
「沒事。」祝槿不動聲色地將還在發疼的手臂從他懷裡抽出,攤開手掌,手心中的異物,赫然就是果然王指間的那枚白玉環,猶自蘊著靈光。
祝槿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,沉吟片刻,遞與沈碧道:「你戴著它。」
沈碧卻沒有接,也沒有應答,只是欲說還休地注視著祝槿的胳膊。
祝槿見狀,解釋道:「我剛剛動用了質身典魂術,受了點傷,並無大礙。」
質身典魂術是一種以血為誓、以身為質、以魂為獻的借力法術,施此術法者須引血為咒,發願向造化自然借法。若一擊得手,則魂歸原身,若不幸身殞,魂魄便會被獻祭給天地。此術便如賭博,但運用得當時,可解燃眉之急,祝槿料定沈碧不懂其中細末,便含糊其詞地搪塞安慰他。
沈碧果然不懂,聞言只是蹙眉自責道:「都怪我連累了阿槿。」
障眼法的使用時間有限,想他也是失去遮蔽後心慌意亂,祝槿未再出言責怪,只是道:「怎麼會?若不是你善待那隻小獸,恐怕果然王也沒那麼容易放過我們。」
話雖是這樣說,但心知此事絕非如此簡單,於是,祝槿乘機問道:「你與那果然王可是有舊?」
沈碧愣了下,思索了會兒,方笑著直視祝槿道:「或許是前世或者前前世有舊吧!」他笑起來的時候,粉白的靨頰隨之嘟起,言笑宴宴間,更像個不諳悲歡離苦的小孩子了。
祝槿搖頭失笑道:「瞎說,一旦輪迴轉世,誰還記得前塵往事?」他語氣隨和,屈指輕輕在沈碧額頭上叩了下,似乎並不想深究。
接著,他又順手將白玉環放入沈碧的掌心,叮囑道:「收好。」既而起身,打量四遭。
果然廟與獸群已盡數不見,而那條蜿蜒盤亘的山道復又出現在眼前。那隻伶俐的翠鳥在他們頭上旋飛已久,見祝槿終於起身,復又喈喈啼鳴起來,徊翔著引他們向前走。
沈碧將白玉環套在了右手的食指上,祝槿拍拍他的肩膀,示意對方跟上,自己則走在前面。其實,他現在的狀況遠沒有表現出的那樣遊刃有餘。
質身典魂術是非千鈞一髮不可為之術,對魂體的創盪,凡胎肉骨罕能承受,行此術者,就算當時逃脫危難,也要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自食成倍反噬惡果。
兩人迤邐行在山道上,沈碧安靜乖巧地綴在祝槿身後,一路無話。
祝槿暗自調息,漸漸紓解了些眩暈與不適,這才得暇轉向沈碧,剛欲開口,就見對方微微瞠大雙目,「啊」地一聲向前一步,用力握住了祝槿未受傷的那條手臂。
隨即,一路相伴的鳥鳴聲再度消失。祝槿猝然回顧,就見山道戛然止於兩株依倚相生的古樹處。
相隔百步,祝槿便感到了那蓁蓁葉蔭的清涼。那兩株古樹,同根相生,枝幹相錯,長千餘丈,大千餘圍,宛如兩位搭著手臂攔路在前的山神木叟,來者不善地截住了整個山道。
細弱的風吹起婆娑的綠葉,那宛如凝固住的濃碧如湖水般,漾起淡淡的漣漪。而在這微盪開的裂縫間隙,依稀浮動著些團狀的絮影,風過之後,絮影又隱沒在層層疊疊的碧色中。
祝槿囑咐沈碧呆在原地,自己則踱向那兩株合抱的古樹。距離漸近,祝槿愈發驚詫於這樹的神奇——這二株孿生大樹,下各生九根盤錯向下的根木,上則各生九枝彎曲向上的枝幹,大枝幹上又叢生千萬小枝條,枝密葉茂,樹影如蓋。
祝槿的視線緣木而升,兩株樹幾乎有數百仞之高,讓他想起古書上記載的天梯神樹,溝通天人,登之可上離垢九天。
忽地,他的目光停頓在一處主幹與分枝的相連所在,在那裡,他終於看清了那些所謂的絮影——無數細枝橫七豎八地交叉在一起,拼出了一團龐大的巢穴,被托載在粗碩干間。
祝槿的視線搜尋著,一座、二座、三座……足足有六座巢!
那些巢太大了,祝槿喉頭髮緊,遲疑著後退了幾步,手中捏出一個風訣,掌心隨即升起一旋迴風,颳得地面幾片落葉簌簌作響。
這響聲仿佛驚動了什麼,窸窣的響動從樹上傳來,遙遙地呼應著樹下。祝槿的目光定住了,凝在一座巢上。有東西慢慢從中探出頭來,烏黑的羽,靈巧的眼,鮮紅的喙。這是一隻比人還大的烏鳥!祝槿的呼吸突然放輕了——那隻鳥的鳥頭邊,又冒出一個頭來。那是一顆人頭,被烤得焦黑的人頭。
那人頭也看到了祝槿,緊接著,從巢中站了起來,睥睨地對著他——一具焦屍!這具焦屍身形矮小,全身上下無一處未被燒乾,故而辨不出年齡性別。
焦屍身旁的大鳥突然叫了一聲,叫聲仿佛淬了寒意,讓祝槿周身發冷。
緊接著,那些巢中接二連三地冒出了更多的鳥頭與焦頭!
六具燎屍!
祝槿又向後退了十餘步,另一隻手亦掐起一道風訣,兩卷迴風在他手中旋舞,吹揚起他散落的髮絲。
而那具站起的燎屍突然伏倒在鳥背上,輕輕撫動起鳥翼上的翎羽,烏鳥隨即發出一聲銳利的唳叫,振翅怒飛而起,凌至半空,又直直衝著祝槿俯衝下來。
向下俯衝的一瞬,燎屍身上突然燃起烈焰,將屍與鳥都燒得通體發紅,形容如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