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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隻黑豹隨即應聲趕來。兮抱著娣,跨上豹背,於肆虐的林火間奔躍起來。
火已迅速蔓延至整座森林,所有生靈都在驚慌地流竄。兮於豹背上回頭,想要尋找其餘姊妹們的身影,卻只注意到靈蛇以其巨大的軀體直飛向空,而夜空中,那最亮的天狼星率先墜曜,緊跟著,無數明星也流火一樣地墜落,於半空中化成了一隻只通體銀白的天狼!
天狼嗥哮著群起,嘶咬向靈蛇,靈蛇彎蜒搖擺著回擊,卻明顯寡不敵眾,很快便全身潰爛、浴血。
而隨著外敵的來襲、異象的發生,大地也開始搖晃——周遭,薩滿祭司以靈力設下的結界正在崩解!
兮不敢再細看、細想戰況,抱緊了娣,催促著黑豹跨越過正在消解的結界,盲目地向遠方亡命。
罹厄的故土漸漸被她們甩在身後,連同戰火與喧攘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死亡過後的寂靜。
兮一無所察,猶在御豹疾行,借她眼旁觀著的懷卻馬上意識到了不對——天上那原本已被陰影覆蓋住的月亮不知何時化出了血相,腥紅的月色照著四周腐爛的植被與橫死的獸屍——這分明是懷曾在墮落聖殿地下見過的景色!兮這顯然是帶著娣自投進了墮落太一事先布好的羅網!
懷一陣心焦,卻又只能袖手旁觀,正這時,祂聽見兮忽然痛叫出聲!——竟有隻天狼一路悄然尾隨著她們,方才趁兮不備,直接咬上了她的腳踝!兮使劍與它相搏,卻在身體晃動間,又四顧見了數十隻圍攏來的狼獸!
兮大悚,奮力斬首了那狼,一邊揮舞著劍,一邊試圖駕豹突圍,卻反被那些狼追逐、驅趕著,逼近了座神廟——是座外觀同太伊神廟極其相似的建築,甚至也同樣背靠著棵業已被燒焦的枯樹!
兮明顯遲疑了,卻被狼群步步緊逼著,只能朝那座詭異的神廟越靠越近,也因此,她終於看清了神廟裡波光晃動著的水面,與水面上坐落著的女人石像——那即將分娩的女人赫然長著娣的臉孔!
兮駭然,再不敢靠近,寧願轉身與狼群廝殺,可那些方才還凶性畢露的天狼,卻忽然都乖順地伏倒在地,像在虔誠地朝什麼膜拜。
兮順著它們恭迎的方向看去,就見緋紅的月照下,有個人正拄著把長劍,單手單腳地向這裡走來。
這來人以黑紗斗笠遮著形容,姿態、動作都無比怪異,卻異常地從容。他手拄著的那柄劍,與兮手中的劍外觀相似,只是更大、更長,劍柄上赫然栓著合歡剛被割下的碩大蛇頭,正怨毒地瞪視向他,一路落下蜿蜒的血水。
伴隨走近,這人解下了蛇頭,往狼群里隨意地一拋,群狼見了,立馬爭相而上,他則步履不停,繼續朝兮迫近。
兮渾身發軟,抱著娣踉蹌跌下黑豹,橫劍抵擋在身前,手和牙關都在激烈地打著顫:「你、你究竟是誰?……到底想要做什麼?」
來人聽得笑了,像是為了安撫她似的,刻意放低聲音回答:「有人尊我為東皇太一,有人稱我為盤瓠大帝。但我更願意告訴你的,是我為自己取的名字,」祂將劍插到地上,微微俯身,伸出那隻底色蒼白而流動著黥痕的手,在兮與懷同樣震悚的注視里,溫柔地摩娑上兮的面頰:「——我叫郎夋。別怕,我並不會傷害你們。我只是來這裡找回我被偷走的孩子。」
祂冰涼的指尖流連在兮的眼瞼上,讓她抖得再也拿不住手裡的劍。劍哐當一聲落到地上,兮緊緊抱著娣,滑倒在地,崩潰地失聲痛哭:「我不知道什麼孩子……你別傷害她……我們什麼都不知道……」
郎夋收回手,像是很憐惜地嘆息著:「是啊,你們知道什麼呢?——若你事先能知道,斷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,對不對?」
兮顯然沒料到郎夋反會這樣問自己,抬起淚眼,怔怔地看向祂。
「她們——你們信仰的母神和祭司,趁我沉眠時,偷走了我的力量——我的孩子,想要使祂借她的身體出生,」黑紗被風吹起,隱約露出郎夋只剩半張的臉,祂正在用那隻純白的眼打量著昏睡中的娣:「可凡俗的身體怎麼能承受得起神性的轉化?她現已與我的孩子融合了,一旦有一天,阿恆全然離開了她的身體,被霍然抽離出神性的她勢必會立即死去——明明還這麼年輕,明明並非是自願的選擇,卻被迫淪為了神爭鬥中的犧牲品,多可惜啊,你說,是不是?」
「不,不,」兮抓住郎夋的衣角,拼命地搖頭:「求求您!救救她……」
郎夋低低地嘆了口氣,祂再一次俯身,撿起那柄被兮丟到地上的短劍:「……只要你願意照我說的去做。」
……
懷親眼見證著兮褪下了原本的裝扮,換上了使徒的衣裳。她凝視向鏡子裡的自己,那凜冽的黑色瞳孔,忽然教懷記起了羲和——那在太一夢境裡因妒與愛而面目猙獰的女人,在除去若水的扭曲作用後,終於變回了她原本的模樣。兮美麗的眼睛裡流露出哀傷的神色,她顫抖著深吸了口氣,轉身離開房間。
聖殿墓園的淨池邊,修有一座通向地下的秘道。
在每一次獻祭過墮落子後的深夜,兮都會經由這裡,悄悄進入到地下的石室,朝拜於沉睡中短暫醒來的郎夋。
——淨池水流淌向下,在石室里形成了一方劍池,作為祭品的墮落子浮沉在其中,而郎夋的太阿劍則插在血水裡,源源不斷地吮吸著墮落子不斷流出的鮮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