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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隻光箭因此無一例外地射中他身體,常恆中箭倒跌。
祝槿臉色霍然變得死白,幾乎再握不住弓。「容與」仿佛覺出興味,又一次催簫,常恆艱難地爬起。
祝槿死死盯著對面的常恆,適才的疼痛似乎喚醒了常恆一些神智,他面部開始扭曲、抽搐,現出那種會令祝槿極致痛苦的熟悉神情——絕望而無法自控的悲哀神情。
光弓霍地離手,祝槿閉上雙眼,而常恆則大哭著撲身飛刀——
「容與」興奮地注視向這詛咒一樣的循環,甚至為此停罷下吹奏。
自郎夋死亡一刻起,星辰便陸續墜隕,天幕、雲層皆被火光映成燒灼的紅色,恢宏如落日黃昏。
故而全然無人留意,高處,那枚不知何時起,竟變得純黑的月亮。
常恆的身體忽然開始極盡顫慄,仿佛有不可明狀之物正於他體內萌動。
「容與」驚異地發覺,自己與萃雪刀間的聯繫突兀地中斷了,而常恆的衣裳正在一寸寸破裂,長發邪異地揚起,捲住他的周身,他整個人都仿佛正在發間蠕動、膨脹,像一隻流動的黑色水母。
「容與」 不可置信地嘗試奏樂,樂聲卻頃刻被消彌在爆破般的巨響里。
這劇響使祝槿也霍然驚愕地張眼,就見一輪全黑的月在他咫尺前破裂,常恆自那月中墜落,眉心處多出了記新月形的銀印,而雙眸緊闔,像已全然喪失了知覺。
就在祝槿欲要下跳,接住向下跌墜的常恆時,一團黑氣自天河中析出,凝聚成呼嘯的巨龍,穩穩托住常恆,轟鳴著朝月相飛去。
一縱而逝。
祝槿拎起「容與」,追逐那黑龍,穿過黑色月亮的一瞬,他看見一片荒原。
電閃雷鳴,卻不見落雨,四望皆是為冰所覆蓋的、毫無生機的死地。
也不見黑龍和常恆的身影。
祝槿將「容與」摔在地上,疾言厲色道:「常恆在哪裡?你對他做了什麼?」
「容與」撐起身,慢吞吞道:「我不知道。」
他平淡的神色與慵懶的語氣瞬間激怒了祝槿,他將少年提著衣領拽起,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:「好,那我現在就殺了你,這樣阿恆便再不用受你迫脅。」
容與垂眼,沒有答話。
祝槿果真用力掐攥他的脖頸,容與的面部因窒息而漲紅,痛苦地緊緊蹙眉,卻未予任何抗爭。
祝槿忽覺出些不對,霍地鬆手,容與大張開嘴,恢復喘息。
祝槿冷冷道:「你究竟是誰?」
容與平復了會,才道:「義父先前曾將一魄寄生入我體內,但從我們來到崑崙墟那刻起,他便又把身體歸還給了我,殿下若想殺我,也一樣可以斬草除根,容與必不會反抗——我有愧於您與羲和女君以及常恆殿下,當初我並不知道義父教我送萃雪刀的用意……」
他大概不慣於說如此大段的自白,講到最後,又詭異地沉默下來。
祝槿譏笑道:「寒棠好算計,他當真就敢認定我不會殺你嗎?」
容與沒再出言,似已打定主意、悉聽尊便。
崑崙荒原上,一時只能聽到震耳欲聾的乾雷聲。
半晌過後,祝槿又冷笑道:「或者他以為這樣,我便再無可奈何他了嗎?」
他說著,覆掌按上容與顱頂。
萬裏白沙間,陸離慌亂流躥,不時地回首,倉惶顧盼向那團追趕他的黑氣。
可那黑氣實在行得太快,轉瞬又包圍了他。
陸離揮扇,稀釋繚繞的黑氣,疾呼道:「來者誰?想做甚?」
盤旋的黑氣之中,渾厚的男聲傳來,道:「你還不配稱呼我的名。」
陸離嗤笑道:「閣下現在連凝聚的形體都不具備……」
男聲威嚴道:「我馬上便將占有。」
言罷,黑氣迅速湧入陸離體內,陸離瞠目,羽扇掉落,旋即他的身軀化回蛇形,遊走在空中,蛇鱗自尾向頭地蛻化,蛇鱗落處,又另生出金色的鱗片。金鱗蜿蜒長至額間時,兩隻犄角憑空冒出!
隨即,四隻龍瓜也相繼伸展,金龍游弋在夜色中,落到戈壁下時,化成跪地的人形。
戈壁之上,立著個白袍男子,正仰面望著全黑的月亮,幾乎無光的暗夜裡,他的面貌模糊不清,只眉間那枚新月印痕,散發著冷銀的光。
跪地的男子虔誠俯首,頌道:
「偉大的褻瀆之神,
您恭順的仆燭陰,
祝賀您終於醒來,
永恆為您所存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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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卷以「郎夋」之死結束,這一卷主要就是捋三世的線頭。
然後開啟最終卷,終於要寫到一些真正的「神性」啦 =3=
第六卷 :盈虛
第98章 奧義書
祝槿抬手覆上容與顱頂,攝取寒棠那魄的力量與記憶。
容與也果真如自己所言,一動未動、任他作為。
是以祝槿輕易就捕捉到他體內所殘餘的寒棠,剖開對方那魄的瞬間,寒棠的全部記憶都為他所見。
舊日崑崙在祝槿眼前緩緩重現。
彼時,寒棠正倚著建木樹幹遠眺。他視線的盡頭,繽紛馥郁的花圃間,二人拂花而過。
寒棠瞬間站直身體,主動朝他們走近,有些拘謹地喚道:「師兄。」
被他喚作師兄的男子頷首,祝槿認出他正是鳳皇丹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