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畫面卻於此時一轉,切換到了祭殿之上。
殿上諸人皆著孝服,常薜荔侍立在後,她的身前,站著金面覆臉的若華與另幾位老者,而他們的對面,扶桑正為個老人撫背。那老人鬚髮皆白、身形矮小,正驚天動地地咳嗽著。
若華冷笑道:「大長老既抱病在身,何不好好養病?這裡的事情,無須勞您分神。」
扶桑聞言,猛地抬頭,斥道:「若華!」
他這一抬頭,正與常恆痴望的目光相接,後者忍不住朝幻像前進了幾步,將祝槿撇至身後。
祝槿心頭升起微妙的不安,但還未及細想,便被一陣刀劍的錚鏦聲奪去了注意。
境裡境外,除下常恆的所有人都朝殿門望去。只見二列禁衛率先持刀闖入,整齊地排開。
他們站立的缺口處,緩緩浮現出一個拾級而上的身影,風拂起那人素白的髮帶,他抬眼向殿中注目而來——祝子梧!
看清來人的剎那,若華身邊的一位老者暴喝:「祝子梧,你可知道持兵擅闖祭殿者——」
「殺無赦。」祝子梧打斷他的語調平靜,倒像是事不關己。
那老人被他猝不及防地一噎,卻並未泄去氣勢,大喊:「來人!把他們拿下——」
「二長老,」祝子梧微笑著看向老者,對團團圍上來的兵士視若無睹。護於他左右的禁軍與祭殿上的甲士幾乎兵刃相接。
他說話卻仍不疾不徐:「您誤會了,我帶禁衛前來,是事出從急,只為,」他讓開身形:「護衛一位身份高貴的證人來此,佐證些事。」
隨著他的動作,一個披戴麻孝的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。她身形窈窕,腰肢盈盈、不堪一握,頭戴二朵白絹花,畏怯地抬起臉,望向殿上諸人。
她抬臉的一霎,若華和二長老齊齊驚聲:「公主?」
所有祭殿中人都面露詫色,扶桑怔怔地看著她,忽地蹙起眉尖。
而那女子甫一與扶桑目光交接,便慌張地低下眼來,下意識朝祝子梧身後縮去。
祝槿忽訝然道:「是她?」
參差納罕道:「你認識嗎?」
祝槿默然片刻,終於在常恆也朝自己看來時,解釋道:「她死在蕪宮一座偏殿裡,死後化作那殿中的幽閉之鬼。我恰好與她同殿而居過數載。」
祝子梧對幽篁溫聲道:「公主,請把您告訴微臣的事再說一遍。」
參差仔細打量著那女子的形容相貌,忽恍然道:「哎!我想起來了,這不是那個小公主嗎?叫什麼來著?幽篁?」
感受到眾人的矚目,幽篁的身子肉眼可見地一抖,二長老皺眉嚴聲道:「公主到底要說什麼?」
幽篁磕磕巴巴地開口,幾不成句:「扶桑哥哥……王兄……那天晚上……我……我也在。」
祝子梧循循善誘道:「公主在哪裡?看到了什麼?」
從他蠱惑性的目光中,幽篁仿佛汲取了勇氣,一鼓作氣的說了下去:「我在殿後,看到了扶桑哥哥將燭台刺進……刺進王兄的心口。」
一片靜默中,眾人下意識紛紛舉目看向扶桑。
扶桑的神情並無什麼變化,只是面色較方才白了幾分,他怔怔地凝視著幽篁不安的面容,目光中一閃而過了些東西,但卻像是滑過指縫的風,轉瞬即逝,教人抓握不住。
若華首先反應過來,她大步上前,擋住扶桑,恨恨道:「血口噴人!」
祝子梧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,英俊的面容上鬱氣一掃而空,眉梢眼角都噙著玩味:「少祭司,你與我當時皆不在場,是不是血口噴人,我們都沒資格講,」他的目光越過若華,自闖入以來,第一次直直落到扶桑面上,加重語氣,喚道:「大祭司?」
扶桑終於也看向他,兩相對視,祝子梧目含質詢,扶桑的眼神卻有些迷茫。他反應了良久,才道:「你想問什麼?」
祝子梧嗤地笑了聲,他負手向前踱了幾步,直視扶桑,厲聲喝道:「你認罪嗎?」
若華急道:「實話實說,不要再替人……」
扶桑忽然打斷了她的話:「我沒有弒上。」
祝子梧冷聲道:「那當夜那個來去無蹤的兇手是誰?你在調查期間又為何要屢加阻撓?如今,你面對公主的指控仍負隅頑抗,只說一句自己沒有做,是仗祭殿之勢藐視我昭彰的王權嗎?」
最末一句問出,殿中諸人皆是臉色一變,大長老沉聲道:「祝子梧!你還記不記得你姓祝!」
祝子梧冷笑一聲,剛要回話,便被扶桑截斷,他道:「你待如何?」
祝子梧嗤笑:「我待怎樣?弒上謀逆的重犯,難道不該被帶回去受審嗎?」
若華攔道:「別和他走——」
扶桑對她頷首,下一瞬,卻繞開了她,上前幾步道:「好。」
直到祝子梧押送著扶桑去遠不見,常恆仍擰著眉,凝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。
參差嘖了聲,撇眼去看祝槿,卻見他面色如常,不由得暗暗稱奇。
既而幻像又是一換。若華和常薜荔身著縞素,站在一座墳前。
這是荒地上一座孤寂的野墳,只凸起一包小小的土堆,土還是簇新新的,上頭插著一塊瘦長的木牌,牌上沒有刻字。
而在這座落魄的野墳前,燃著一團更小的火。若華蹲身,從袖中取出一隻軸卷。
參差還在聒躁:「誰啊?死得這樣潦倒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