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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碧委屈道:「阿槿,我從未刻意瞞你騙你,只是形勢使然。當初,我們在君囿見面時,我剛剛從沉睡中甦醒,法力、體力都不濟事,沒辦法直接帶你離開,只能暗中佐助你。再說,我那時要是表現得太厲害了,你肯定就不會允許我一直跟著你了。至於隱瞞身份,也是出於相同的考慮,而且,那也不重要,不是嗎?」他迫切地注視著祝槿,睫毛忽閃忽閃。
祝槿妥協道:「你說不重要,那就不重要吧!」
他不欲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,又問道:「我們出逃失敗,重新落回君囿之後,是你一直在保護我吧?那幾次莫名其妙的退敵,並非真是因為我學會了什麼法術,對不對?」
沈碧覷著他神情,小心點頭。
祝槿吐出口氣,追問道:「還有呢?你自己坦白。」
沈碧想了想,老實交待道:「還有那柄刀,」他說著,攤開手掌,那柄光華流轉的萃雪刀便又重現在他手心。「刀是我自己埋進土裡去的,當時,我在邊上看見你挖著了合歡鑒,靈機一動,便效仿著這手段埋了刀進土裡……」
祝槿瞭然總頭,道:「我想也是。」
沈碧急道:「但合歡鑒真不關我的事,在你挖到之前,我本也忘了這鏡子的原身還被埋在地底。」
祝槿皺眉道:「可據宵燼君所言,鬼君在鬼域招魂四十九日招來了合歡鑒,這又是怎麼回事?」
沈碧默了刻,才道:「他招來的,是合歡鑒的法身,也就是,合歡本人。」
烏蓬船篷忽傳來三聲輕叩,明媚俯身探頭,道:「倒霉醉倒了……殿下?」
沈碧朝她微微頷首,明媚很快收斂起意外神色,繼續道:「倒霉被被抬去休息了,我們也只能明日再動身,祝家給安排了客房,我現在帶二位過去……」
沈碧道:「不用,我們今夜宿在船里。」
祝槿與明媚俱一臉莫名地看向他,明媚率先恍然,道了聲是便火速撤離。
祝槿來不及叫住她,只得無奈轉頭問沈碧道:「有好好的房間不住,幹嘛擠在一隻小船上?」
沈碧有些羞澀道:「我覺得和你擠在一起暖和。」
祝槿想起他那時冷卻的體溫,仍覺心驚,便也不再執意反對,只憂心忡忡道:「怎麼會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?而且,」祝槿遲疑道:「你現在的性格也和變大那時迥異,總讓我恍惚覺得是兩個人一樣。」
沈碧避重就輕道:「之前我在日神廟一覺醒來,發覺阿槿你不告而別,心裡著急,就強提境界,循著感覺去找你,這次乃是體力到了極限,維繫不往成年的形態,再加上受到反噬……總之,無甚大事。至於性情的區別,阿槿你不提起,我自己都未曾注意,大概是,」他想了想,措辭道:「我的心性大概也會受到外形的影響,換言之,會更接近於外形所表現出的年齡。」
祝槿道:「那你……」
沈碧打斷他,撒嬌賣痴道:「阿槿,你已經問了太多問題了,下次再問,好不好?我又有點累了,我們趕緊歇息吧!」說著,便要拉祝槿躺下。
祝槿笑睨他道:「你當我還會吃你這套裝乖賣巧的把戲嗎?」他嘴上說著拒絕,身體卻任由沈碧擺弄。
兩人相併躺下,沈碧笑嘻嘻地依偎過來,環抱住祝槿胳膊,衷心道:「阿槿,你真好。」
祝槿失笑,忍不住道:「便是年齡不同,你這性情也堪稱大變了。」
忽有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上船篷,點點滴滴的雨聲里,沈碧的聲音也變得沉靜而細弱,他講述道:「我幼時與亡兄失散,多年後重逢,他已不認得我了。我那時候出於一些原因,想要留在他身邊,便照著他的喜好扮演成乖巧可人的樣子,討他歡心。至於後來,遭逢巨變,我整個人也都面目全非了。」
提及東君,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,沈碧似在回憶過往,祝槿則浮想起外間關於他兄弟二人恩怨情仇的猜測與捏造,思緒翩躚間,竟漸漸闔上了眼。
雨伴清夢,一夜好眠。
夢雨纏綿月光,斜灑入靜水,直延續到天明。
天明時,倒霉撐著懶腰走近小船,昨夜正子時一過,祝家水寨與祝家眾鬼便已一同消失,倒霉驀然從床榻摔到地上,竟也就勢睡了一夜,登船便撞見艙內一幕:小沈碧手腳並用地扒著祝槿,二人頭抵在一處。
倒霉駭得連退幾步,回頭結結巴巴問明媚道:「你……你知道他倆是這種關係嗎?」
明媚剜了他眼,惡聲道:「別再廢話了!去划船!」
倒霉訕訕,跳上小船後艄,任勞任怨躅槳,道:「知道了,姑奶奶!」
小船便這樣悄無聲息地駛進了清晨的雨霧裡。
祝槿在睡夢裡聽見漿聲,有節奏地拍打著水波,他意識清明了些,沈碧毛茸茸的腦袋恰在這時蹭上他的耳廓,又撩撥起他的睡意,祝槿沉進更深的夢裡。
夢裡他像一陣靈風,輕盈地上升,飄過漻漻水澤,穿過蒙蒙白霧,又遠眺見了那座坐於水中央的高台,扶桑仍盤腿坐在台上,這一次金面罩住了他的形容,祝槿猶豫了片刻,還是探身靠近石台。
他落上台的剎那,挾來的水風揚起扶桑的散發,扶桑開口道:「你來了。」
他的語調平和、熟稔,祝槿自覺奇怪,便沒有應聲,只戒備地審視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