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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地,人群里傳來一個遲疑的女聲:「天上事?」
余先生笑道:「是哪位姑娘說的?我有禮相贈。」言罷,從桌下提起一盞紅紗珠絡燈籠來。
前面的人哄散開,最初詢問的大漢又嚷道:「那群孬種有什麼好猜的?」
隨著人群的後退,剛剛發言的姑娘露出了形容,她略有些羞澀,與身旁幾個粉黛羅綺的女孩子耳語過幾句,才出列取燈。
祝槿覺得這幾個少女似乎略有些眼熟。
余光生將燈籠交付出去後,回那大漢道:「給旨酒宴應個景嘛。」
之前猜錯的觀眾本略有微詞,聽了此言,雖覺無可挑剔,卻也都不甚熱絡起來。只有那幾名少女,不知為何,紛紛面現興奮之色,酡紅上腮。
余先生察言觀色,將木盒推向她們,道:「姑娘們請。」
其中三個少女依次從中取了簽牌,剩下的少女則圍攏在同伴身側,嘰嘰喳喳地出主意:
「快看看,有沒有東雲!」
「我這個是:比翼雙飛當時事,一別如雨再聚難。一別如雨,是嗎?是嗎?」
「黃雀凌霄投羅網,天道助虐怒雷霆——你抽的這是什麼啊?」
「欸,你們快看,我這個最像:白雪紛飛何所似,無端為誰起相思?」
「不是吧,相思也太露骨了……」
余先生舉著木盒,眼光在人群里逡巡,最終落到祝槿身上,笑道:「公子可要來?」
祝槿便拉著沈碧,將所剩的二個木籤拿起。他翻轉木籤,便見上撰兩列小字,像是句詩,雲道:「自斷此生休問天,看朱成碧總非然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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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自斷此生休問天」出自杜詩。「看朱成碧總非然」出自唐詩。
本聯謎底為東君。
第16章 日神廟
祝槿來回讀了二遍,不知作何解,便偏頭去看沈碧手中的木籤,只見上頭亦是兩句小詩:「原作凌雲縹渺身,為誰辛苦墮寰塵?」
余先生含笑對那幾名少女與祝、碧二人道:「各位可有猜得出的?最先答中者有獎。」說著,從桌下取出盞木牌燈來。
所謂木牌燈,便是以木牌制燈,牌上鏤字,蒙以薄紗絹,使燈燃時,牌上字句可映現於紗間。
一名少女道:「我拿到的是『年少成名反是累,心底相思俱化灰』,請問謎底可是東君?」
眾少女皆屏息以待,余先生卻笑著搖了搖頭,道:「非也。」
那出言的少女很是失望,但仍不放棄,又追問道:「那可是雲中君?」
余先生復又搖了搖頭,道:「非也。」
幾個少女俱是垂頭喪氣起來,又有人舉起自己手中的木牌,剛想鼓起勇氣詢問,便聽一個溫煦的男聲徐徐道:「『原作凌雲縹渺身,為誰辛苦墮寰塵?』這謎容易。」
眾人立時都朝那發聲之人看去。
祝槿繼續道:「月出凌雲,其身縹渺,當是雲中君。」
余先生頷首,又追問:「墮寰塵何解?」
祝槿答道:「應是指百年前天鬼魁城之戰中,雲中君隕落一事。」
余先生拿起那木牌燈,遞與祝槿:「說得正是,恭喜公子。」
接著,他捻須,沉聲道:「今天,我要說的故事,便是這魁城一役。」
祝槿對於接下來的故事耳熟能詳,便不打算再多逗留,執著燈籠,推著沈碧,悄悄往人群外挪。
沈碧從拿到木牌起,便一直默不作聲。此時同時舉著兩個木牌端詳,乍一看去,頗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。
他二人方擠出了聽書的人群,就迎面撞上了個提著紅紗珠絡燈籠的少女,正是方才答出「天上事」的那位。她明顯是被人強推過來的,一步一駐足、一回頭地朝身後的同伴求助,而她身後的那群「蛾兒雪柳黃金縷」,表面無動於衷,只裝作專心說話的樣子,眼風卻一陣陣瞟向這邊。
祝槿恍然想起自己為何會覺得她們面熟了——不正是之前他與沈碧在橋邊看見的那幾位姑娘嗎?
沈碧見她這番樣子,不禁皺了皺眉,冷語道:「你幹什麼?」
那少女聞言,更加緊張,磕磕巴巴道:「我,我想問問,可不可以,給我……」她支支吾吾,半天說不出所以然。
祝槿抬手打了下沈碧的頭,溫和道:「你可是想要這個?」他說著,舉了舉手上的燈。
「是,啊?」那少女看清他的動作,又連忙矢口否認,「不,不,不,不是……」
祝槿挑了挑眉,身後眾少女也都留意過來。
就聽她緊張得語無倫次地解釋著:「是我們很喜歡東君和雲中君兄弟……就想問你要那寫著詩的牌子紀念一下……當然,不方便的話,不要其實也可以……」
祝槿雖然沒太理解她的話,但還是取過沈碧手中的兩個木牌遞予她:「拿著好了,我們也沒什麼用。」
沈碧的目光隨木牌移動,收回時,他極隱晦地翻了個白眼,但並未出聲阻止。
等他二人走遠,一眾少女立馬哄地圍上來,搶奪著木牌來看,其中一個推她還在失神的同伴,道:「小荷,你怎麼了……」
小荷喃喃道:「救命,他,他人真地好溫柔啊……」言罷,兀自咧嘴,痴笑不止。
祝槿與沈碧行在街上,日已西沉。
落日的餘暉之中,千絲萬縷柳條款款斜飛,風絮如雪,映著街上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