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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個女聲懶洋洋地回她道:「哎!我不是看那幾個鱉孫太囂張了,想拿他們解悶,誰想到,竟陰差陽錯,弄出了紕漏,給這死孩子發現了不對,醒過來了?」
阿恆愣了愣,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,但此時他腦中亂成一團,什麼都記不起來。
最先說話的女聲嘆了口氣:「算了,我再送他入夢罷,你還是要隨他同去,但這一次,你千萬得照顧好他,別再亂來了……這是我先前答應過師兄的……」
「哎呀,知道了,知道了,」那懶洋洋的女聲顯然並沒把她這叮囑放在心上,「重複八百遍了,煩都煩死了!」
另個女聲又嘆了口氣,這才道:「去吧,下一場夢再醒來時,你的心便會被塑好了,介時,你便也可以再見到他了……」
阿恆還未能真正理解這話的含義,那聲音就已越來越遠……
他再次恍惚著,被送入了夢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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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胎的原型就是「崑崙胎」傳說。
所有的一切都會在下章解釋清。
第115章 尾聲 她說
在阿恆發覺了夢境的虛假、自行從中脫離出來的一刻,我實在忍無可忍,怒斥同樣隨他退出幻夢的合歡:「這麼簡單的差事,居然還能被你搞砸!」
合歡卻不以為意,還自強詞奪理:「哎!我不是看那幾個鱉孫太囂張了,想拿他們解悶,誰想到……」
我懶得再與她作無謂的口舌之爭,只又不厭其煩地叮囑:「算了,我再送他入夢罷,你還是要隨他同去,但這一次,千萬要照顧好他,別再亂來……這是我先前答應過師兄的……」
合歡則不勝其煩地抱怨:「哎呀,知道了,知道了,重複八百遍了,煩都煩死了!」
在我的祝福聲里,恆再度入夢,而合歡亦隨之離去。
無何有之境中,一時又靜謐唯剩雪落。
我低下頭,看向十丈冰層下,正以身體作爐鼎熔劍的懷,又像從前一樣,自顧自地同祂說話:「師兄,為什麼一棵樹,也會覺得孤獨呢?」
問完,我便覺得羞赧起來——因為我甚至不是一棵真正的樹,我從前只是郎夋的一道影子,是在為祂所囚禁的這些年裡,在若水的滋養下,方才成就了若木法相——索性,懷被封住了靈竅,並沒法聽到我這問話。
我便又發了會兒呆,然後又忍不住同祂講話:「師兄,虛和實到底有什麼區別呢?」
祂當然不能回答我,我之所以這樣問祂,只是因為忽然記起了輪迴里,我們曾是師兄妹的那段時光,我情不自禁用樹枝的梢頭接住了一片雪花,只要我願意,就可以使它永不融化,但它卻終不是師兄所送我的那朵了。
我忽然有些難過,為自己擁有永不老去的無限生命,卻只能一遍遍重溫著輪迴里這一個虛幻的瞬間。
——那只是郎夋在以夢化的方式抵禦痛苦時所經歷的短短一段夢而已,我在別人的夢裡做夢,又在夢醒以後,執著地記憶著那片早已消逝的浮光掠影。
可回歸到神域的我再沒能有過那樣的感受,我的心如同是這裡結冰的水面——所以,到底什麼是虛幻,又什麼是真實呢?為什麼虛幻的東西反倒更讓我留戀?
或許,是虛是實,根本就沒那麼重要。我想,師兄一定是這樣認為的,所以祂才會要求我,在為阿恆重塑肉身的時候,將祂送入夢境,讓祂可以少經歷一些血肉長出時必受的不適,而被彌補上那些曾經缺失的快樂童年。祂沒有講太多,只是說:「我最大的願望,就是可以讓阿恆無憂無慮地長大。」
祂鮮少直抒胸臆,更鮮少會露出講這話時這樣極度痛苦的神色。我看著祂那四溢的魔氣,忽然恍惚了下,既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:那個為我所留戀的「師兄」,其實是懷為恆所生就的心魔……
而如今,因為自責於間接傷害了恆,懷的神性已完全為魔性所壓制,祂徹頭徹尾地變成了丹陽,懷究竟還存在嗎?還是說,其實從未存在過的,是「丹陽」呢?
如果丹陽才是虛幻的,那麼我曾心悅的,究竟是什麼呢?
——是懷對恆的私愛嗎?祂願意奉獻自己的血肉給阿恆,這其實早便在我的意料之中,所以我才會對祂提出交換,請祂幫我封印郎夋,而以幫祂復活恆作為報償。祂曾說過,郎夋不配做恆的父親,如果可以,祂一定是希望阿恆全然來自祂的身體,這樣,祂才可以完全將祂所有。
困住懷的心魔是由恆而生嗎?還是由祂自己而生呢?
阿恆是祂靈魂所缺失的那一半,也成了祂永遠無法與之和解的缺憾,祂們一定要以某種方式結合,才能夠感覺到完整。就像一個命定的循環,郎夋、恆、懷,祂們組成了閉環,郎夋賦予祂們的故事,是「生生相剋」,用殺戮和掠奪來完成這種結合,而在我成全祂們的故事裡,懷自願獻出了自己的血肉和神性,重塑弟弟的身體,彌補祂神性里那天然的缺失。
為了反抗郎夋賦予祂們的故事,懷還依照與我的約定,自封住所有靈竅,以身做爐鼎,用虛無神性熔煉太阿劍,而被祂所煉化的至高神性,則在通過根須,源源不絕地湧入我的身體,為我所吸收。
我占有了郎夋的神性,感官因此無限地延展,每一片熠熠的水波都變作了我的眼睛,隨著眨動,瞬息萬幻。而我的目之所及,則成為了三千大千世界。宇宙是我的夢,無何有之境是為所有靈魂的夢鄉,芸芸眾生都在我造的夢境裡發夢。可作為代價,我的心也被冰封住了。